(引子:惊雀殷勤,步步贴近)
自皇后亲临翊坤宫“训诫”之后,华妃年世兰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扫往日骄纵阴郁,变得前所未有的“懂事”和“殷勤”。
她每日请安必最早到,最晚走,仪态恭谨,言语温顺。不仅不再对任何妃嫔口出恶言,甚至还能主动附和皇后的话,对得宠的、有孕的妃嫔(尤其是安陵容)也能说上几句场面上的关怀之语,虽略显僵硬,却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惊掉了一众后宫人的下巴。
更甚者,她开始变着法儿地往景仁宫送东西。
今日是娘家新献的极品血燕,明日是费心寻来的孤本字画,后日又亲自盯着小厨房做了精致点心送去,美其名曰“感念娘娘教诲,聊表心意”。
每次送去,她并不多留,只眼巴巴地望着剪秋,仿佛只想听一句“娘娘收了”或“娘娘用了”,便能心满意足一整天。
她这般近乎笨拙的、热烈的讨好,如同幼兽努力露出柔软的肚皮,试图换取抚摸般,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真诚。
她尚未明晰自己这般举动背后更深层的情感,只固执地认为皇后娘娘是这深宫里唯一对她好、值得她全心依靠和回报的人。
面对年世兰这般直白而炽热的靠近,端坐凤座之上的宜修,那颗早已冰封的心,竟真的被烫出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她自然看得出年世兰那点小心思和未说出口的渴望。
看着那朵曾经带刺的玫瑰如今收敛所有锋芒,只为在她面前绽放得更加娇艳;看着那双明媚的眼睛里盛满几乎要溢出来的依赖与渴慕;感受着那几乎不加掩饰的、试图靠近的体温……
宜修不得不承认,有一种隐秘的、近乎愉悦的满足感,甚至是一丝极淡的……动容,在她心底最深处滋生。
这种被人全然仰望、全然依赖、甚至全然……爱慕(虽然对方可能尚未自知)的感觉,比起掌控权力的快感,似乎另有一番蚀骨滋味。
然而,越是如此,她骨子里的掌控欲便越是高涨。轻易得到的,总会失了味道。她要的,不是这般懵懂的亲近,而是对方清醒的、彻底的沉沦,是年世兰主动撕开所有伪装,将最脆弱的情感双手奉上,完全投入她的怀抱,自此失去自我,只为她而活。
所以,她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对于年世兰的进献,她偶尔收下一两样不起眼的,会让剪秋回一句“娘娘说你有心了”;大多时候,则是温和地退回,并附上一句“心意本宫领了,这些东西你留着自己用便是,不必如此破费”。
这种时而给予一丝甜头,时而冷淡推开的姿态,让年世兰如同被吊着的雀儿,心痒难耐,越发想要做得更好,想要得到皇后更多、更明确的认可。
圆明园的消息,通过隐秘的渠道,偶尔也会递到宜修案头。
听闻“安娘娘有孕,皇后甚喜”之类模糊话语的四阿哥弘历,果然如宜修所料,变得更加沉默和紧张。
他本就因出身和皇帝的冷淡而敏感早熟,如今宫中又有新的生命即将得到万千宠爱(至少在他看来),而自己却如同被遗忘的尘埃,这种对比加剧了他的不安全感。
他读书越发刻苦,举止越发谨慎,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向身边可能来自皇后“安排”的、学问好的太监示好,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宫中的消息,尤其是关于皇后的喜好与态度。那颗渴望被看见、被接纳的种子,已然悄悄发芽。
延禧宫内,安陵容的胎像在皇后“无微不至”的关照下,算是稳固了下来。只是期间难免有几次虚惊,或是莫名心慌,或是噩梦连连,虽无大碍,却足以让她更加寸步不离地依赖皇后,将皇后视为唯一的护身符。
这日,宜修在皇帝来用膳时,状似无意地提起:“安答应如今有着身孕,心思难免细腻敏感些。臣妾听闻她家中母亲似乎身子不大爽利,她心中忧虑,却不敢言语。皇上看,是否可施恩,准其母入京探望,或是赏些药材下去,也好安一安安答应的心,利于龙胎安稳。”
胤禛闻言,沉吟片刻。安陵容家世低微,其父官职卑微,施此小恩,惠而不费,又能彰显皇恩浩荡,安抚孕妇,确实是一举多得。他遂点头应允:“皇后考虑周全,便依你所言。着内务府办理便是。另外将安陵容晋升为常在,待生下皇嗣,再行晋升。”
“皇上圣明。”宜修含笑谢恩。
此事办得顺利,安陵容得知后,对皇后更是感恩戴德,恨不能肝脑涂地。
然而,胤禛放下筷子时,却似随口问了一句:“皇后对安答应,倒是格外上心。”
宜修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雍容宽和的模样,笑道:“皇上子嗣事关国本,臣妾身为皇后,不敢不尽心。何况安答应性子柔顺,懂得感恩,多疼她些也是应当的。倒是华妃,近日沉稳了不少,也知主动关怀姐妹了,臣妾瞧着,甚是欣慰。”
她轻巧地将话题引向了年世兰的“转变”上。
胤禛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只淡淡道:“皇后贤德,六宫和睦,是朕之福。”
只是那眼底深处,一丝难以捉摸的疑云,悄然掠过。皇后近日……似乎对后宫掌控得越发得心应手了。华妃的转变,安答意的依赖,皆系于她一身。这究竟是好事,还是……
帝王心,海底针。
一丝疑虑种下,便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