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眯起眼：“好一个深藏不露。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平时表现得贪财怕死，一个是演给手下看，稳住队伍；另一个，是做给日本人瞧，保住脑袋。”
他转头看向陈祥：“看看，这才叫人物。你小子，差远了。”
陈祥默然，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林长忠卸下伪装的模样。
“王团长，”林长忠继续说道，“只要不动我性命，我愿与你们合作。
我知道你们的目标是鬼子，甚至……洪洞县才是你们真正想要的地方，对吗？”
“聪明。”
王风语气微冷，“可惜，聪明过了头，有时候反而会把自己绕进去。”
“什么意思？”
林长忠皱眉。
“我不爱跟太滑头的人打交道，尤其是那些替鬼子办事的。我改主意了，得让你躺下，让张绍兴接你的位置。”
王风的脸在昏暗中扭曲，像是从深渊爬出的恶鬼。
“这样更稳妥，林大队长，你说呢？”
“你……王团长，这话可不能乱讲。”
林长忠额头渗出冷汗，顺着脸颊滑下。
王风冷冷道：“海子，刀。”
陈祥脱口而出：“团长！”
林长忠脑子一片空白，他看得真切——王风眼里的光，不是玩笑，是杀意。
这人根本不是在谈合作，是随时能拔刀的疯子！
连鬼子都避着他走，哪有章法可言？
林长忠本以为低头服软就能活命，可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句话不对，就要见血。
他后悔了，全身发抖，在寒刃逼近时瘫倒在地，声音哆嗦：“王团长开恩！小的不该动歪心思，不该啊！”
刀锋已贴上脖颈，划开一道浅痕。
林长忠不敢喊，只抽泣着磕头求生。
王风忽然咧嘴一笑，反手收刀，伸手将林长忠拉起，语气亲热：“谁欺负你了？啊？咱们自己人，何必吓成这样！长忠，这就对了！怕死怎么了？老子敬的是真汉子，不是那种装腔作势的假把式。”
他拍着林长忠的肩，“人命关天，谁不怕？刀架脖子上还能笑出来，那是傻子。来，坐下，既然要联手，就得掏心窝子说话。”
灯火重燃，酒杯再满。
两人对坐如旧友重逢，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林长忠的手还在抖，一遍遍擦着额头的汗。
王风递来的酒，他不敢不喝；问的话，他不敢不答。面对这样一个无法预测的人，他早已乱了阵脚。
果然，酒未过三巡，王风便掀了遮羞布。
“林大队长的心思我们见识过了。那我也就不绕弯子——洪洞县城，我要拿下。不止这里，周边所有据点，一个不留。”
林长忠沉默，眼神却藏不住惊惧。
王风盯着他，声音低而稳：“聪明人办事，最省力气。我明说吧，你要做的，就是帮新三团里应外合，拿下洪洞。”
“在谈其他事之前，你得先让我放心。”
王风嘴角微扬，目光如刀，“我对你还没到能托付的地步，你说是不是？”
“所以啊……”
他轻笑着看向林长忠，“林大队长，轮到你表现了。”
“要是办不好，”王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我也只能送你上路，再找别人。”
林长忠沉默不语。
风从门缝钻入，烛火晃动，影子在墙上扭曲拉长，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没。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命悬一线，如同那即将熄灭的灯火，全凭对方一念之间。
他曾亲眼见过王风手段，行事狠辣，心思缜密，表面谈笑风生，转眼就能让人消失无踪。
面对这样的人，任何花招都是笑话。
林长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颤抖：“王团长，我这条命，现在就在您手里攥着。贵军能悄无声息进洪洞县，让我副官人间蒸发，自然也能让我彻底没了踪影。”
“再说眼下局势，我们皇协军内部早已不是铁板一块。吴通、吴宝继都已被除掉，我还拿什么继续替日本人卖命？”
“我在鬼子眼里，不过是一条看门狗。说杀就杀，毫无情面。同样是炎黄子孙，谁不恨那些踏我山河、屠我百姓的畜生？若有机会，我也想亲手砍几个鬼子脑袋。”
“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我会亲笔写一封信，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按上手印，证明我与八路军暗中联络。这封信，交由王团长保管。哪天您觉得我不忠，只管把它交给日军，他们定会将我千刀万剐。”
“您看，这一条退路都没给我留，还能有假吗？”
“痛快！”
王风朗声一笑，提起酒壶倒满两杯。
“来，碰一个！看看咱们林大队长这份胆识，这份诚意，谁能不服？”
“陈祥，大牛，待会儿把那封信仔细过目。我敢说，林大队长这笔字，肯定漂亮得很！”
“哪里哪里，实在不敢当。”
林长忠急忙摆手，脸上堆笑。
事情落定后，王风亲自陪他走到门口。
“使不得，使不得！”
林长忠惶恐道，“王团长留步，不必相送。”
“那好。”
王风站在门槛内，“林大队长慢走。顺便提醒一句——门口那两个岗哨，该怎么处理，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小事一桩。”
“那就告辞了。”
“是是是，告辞！告辞！”
林长忠点头应声，脚步匆忙穿过院落，刚一露面便被手下团团围住。
他抬眼看了看渐沉的天色，手指拂过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又风干的衣衫，心头一阵恍惚。
谁能想到，自己竟还能活着踏出那扇门。
“大队长，您没事吧？在屋里跟陈祥谈了这么久，到底说了啥？我都快按捺不住想冲进去瞧个究竟了。”
林长忠眉头一拧，“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属下不敢！”
“少啰嗦，收队走人！”
“是！”
直到回到家中，他的心仍无法平静。
他转头对随行的人说：“你们不必守在这儿了，留两人值守，其余人都回去歇着。”
“是！”
众人领命散去，心里却嘀咕：大队长今儿怎么胆气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