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佐木瞳孔猛缩——
这便是王风？
身负重伤仍能疾行如风，枪无虚发，进退有度，心智如铁。
一个区区团长，竟能让筱冢义男亲自下令围剿，果然不虚。
前方田野开阔，视野无遮，可两方距离始终未曾拉远。
小佐木铁了心不下令射击，哪怕身边士兵接连倒下。
他要以人命耗尽对方的子弹，哪怕代价惨重，也非要活擒此人不可。
转眼间，两人相距已不足百步。
王风若拼尽全力，早已脱身。
但他没有。
他知道小佐木贪的是活口，他便利用这份贪婪，多换几个鬼子陪葬。
至于能否真正脱险，他嘴角微微抽动，泛起一丝苦意。
小佐木不蠢。
若他突然加速逃离，对方必会识破意图，立刻下令开火。
所以他始终保持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姿态，脚步拖沓，呼吸沉重，仿佛随时会瘫倒。
他就是要让小佐木相信——再追一会儿，就能抓住他。
数里山路在脚下延伸，尘土飞扬。
小佐木心头微凛。王风已鏖战整夜，负伤在身，按理早该力竭。
可眼下竟依旧稳步前行，枪声不断，沿途倒下的士兵已有三十余人，而他仍未显疲态。
半个时辰过去，小佐木终于察觉异样。
这个新三团的团长，根本不是在逃。
他是在牵着自己走。
公主坟外硝烟未散，王风已疾驰而出。
他不敢有丝毫停歇，一旦被日军合围，便再无生机可言。
前方几道低矮的背坡映入眼帘，王风咬紧牙关，体内力量猛然爆发，脚步如风，在短短数百米内，硬生生将与追兵的距离拉开了三百步以上。
小佐木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射击！”
命令仓促下达，早已放弃生擒的念头。
他心里清楚，像王风这般悍勇之人，根本不可能被活捉。
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划破空气，在王风周身激起阵阵尘土。
他迅猛冲上背坡，顺势翻滚，身形一沉，彻底隐没在坡后，只留下无数子弹打在泥土上的闷响。
“可恶！追，快追击！”
翻过坡顶的王风伏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他悄悄探出半张脸，目光扫过远处——日军正从多个方向包抄而来，步伐急促，杀意汹涌。
逃？
这片区域地势开阔，越过此坡便是无遮无拦的平原，再跑只会成为移动靶子。
鬼子已经开枪，却还未动用火炮，显然仍想节省弹药。
既然如此，不如利用这道背坡，打一场痛快的狙击战，哪怕只有片刻喘息。
他解下肩上的子弹袋，用力一抖，破布般的袋子中滚出最后十三发子弹。
十三发，面对的是几百名敌人。
胜算几何？
早已无需计算。
正如他心中所念：杀一个，够本；多杀一个，便是赚。
随即，令人震惊的一幕上演。
王风伏在坡沿，每一次抬枪、瞄准、击发，都精准得近乎冷酷。
每一声枪响过后，必有一名日军倒地不起。
短短几分钟，八颗子弹夺走八条性命。
他在不同位置快速切换，枪口如毒蛇般伺机而动。
原本凶狠推进的日军骤然迟疑。
那坡后的对手太过可怕，每一枪都直取性命，冲在前头的士兵接连倒下，无人再敢贸然上前。
恐惧悄然蔓延。
队伍开始松动，有人不自觉地放缓脚步，甚至悄悄后退，只想把危险的位置留给别人。
活着，谁都想。
然而，最后一发子弹也已射出。
当王风再次伸手摸向地面时，手中只剩冰冷的泥土，再无一粒弹药。
枪声戛然而止。
小佐木察觉异样，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子弹耗尽了。
“停止射击，抓活的！”
贪念再度燃起。
他举起望远镜，远远望去，只见王风竟缓缓站起身来，立于背坡之巅，嘴角挂着淡然笑意，目光直直投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那人仿佛慢条斯理地点燃了一支烟，青色烟缕袅袅升空。
风拂过荒野，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平静，宛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这些家伙，真是一点都不见外，好歹剩根洋烟给我啊！临到头了还让我嘴里空着，这算什么事儿！”
王风啐了一口，语气里满是不屑。
生死对他而言早已不是秘密。
惧怕死亡的人，不过是被自己心里的怯懦困住了脚步。
若心中无畏，死不过像是出门远行，寻常得很。
有人轻如羽毛飘散，有人重似山岳矗立。
可到底往哪边去，往往轮不到自己挑。
在王风眼里，死就是死，没那么多讲究。
非要较个真，为家国赴难，那便是千山万岭也压不住的分量！
他端坐在那儿，脊背挺直，正对着从四面合围而来的日军。
手中那截烟卷燃着，青烟袅袅升起，偶尔圈成一环，转瞬就被风吹没了影儿。
就像人这一生，想到这儿，王风眼前浮起断断续续的画面——三班、总爱推眼镜装斯文的胡成文、炊事班的老徐副班长、小庄那场血战、安康镇醉仙楼的酒香……还有二十一旅团那场恶斗……
一幕幕随烟消散，来得急，去得也快，仿佛潮水涨落，不留痕迹。
敌我相距已不足百步。那些日军竟也不自觉放慢了脚步，一步步逼近，却没人敢贸然上前。王风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像刀子一样扎进他们眼里。
小佐木透过望远镜看得真切，王风嘴角扬着笑，冷得刺骨。
那是对侵略者的讥讽。
那是对敌人的蔑视。
几百人围剿一人，竟如履薄冰。
赢了也是输。
枪声骤起，撕裂寂静。
关键时刻，徐子林带着人冲上了背坡。
“老王！”他吼了一声，一个排的火力瞬间倾泻而出。
王风翻身滚下坡地，与队伍汇合。
“你他妈的，老王，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徐子林眼眶发红，话没说完就想扑上去抱住他。
王风把烟扔了，声音微弱，嘴唇颤着：“本来……阎王爷都派人请我喝酒去了，结果你老徐一声喊，他只好给面子，把我又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