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瞻基摸了摸怀中的燕王腰牌,心下顿时踏实——替四叔办事,谁敢拦他?
值夜的锦衣卫见朱瞻基到来,连忙迎上,殷勤地打开铁门。
“太孙今日怎有空来此?”
此人名为李挺,官居千户。
朱瞻基的身份在锦衣卫中并非秘密。
虽名义上他只是个百户,但谁都清楚这位是来此历练的贵人。
若真将他视作普通百户,那才是不知轻重。
朱瞻基目光在狱中逡巡,寻找孙愚的身影。
虽已近凌晨,昭狱中仍不绝惨呼之声,在终年不见天日的牢房间回荡,阴森寒气自脚底直冲脑门。
“别叫我太孙了,喊我黄百户吧。”
李挺跟在朱瞻基身后,堆着笑说:
“您这话说的,谁不知道陛下最疼您?这太孙之位,还不是您想拿回来就拿回来?”
锦衣卫也是人,也得讨生活,奉承一下皇孙,不算丢人。
朱瞻基四下看了一圈没见到要找的人,便直接问李挺:
“昭狱里那几个建文余孽关在哪儿?”
李挺脸色一僵,支支吾吾地答:
“太孙……您找他们做什么?”
赵王这些天几乎日日守在昭狱,就算打瞌睡也不离开,生怕出一点差错。
今天他前脚刚走,朱瞻基后脚就来了。
朱瞻基不耐烦地瞪了李挺一眼:
“少废话,快带路。”
李挺左右为难。
自从先前那位锦衣卫千户私通汉王、泄露消息之后,赵王就把看守建文余孽的全权交给了他,严禁任何人接近,若有差池,唯他是问。
他哪敢放朱瞻基进去?万一出事,朱瞻基是皇孙,赵王动不了他,可自己一个小小千户,命还不够赵王一句话。
“太孙,不是卑职不让,实在是赵王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触这些犯人……卑职也没办法啊。”
朱瞻基取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拿着,买酒喝。”
李挺连忙推开:
“这钱卑职有命拿,没命花啊。”
朱瞻基顿时火起,好话说尽还不放行,难道他这太孙之位一丢,就谁也使不动了?
“混账!这是皇上的命令,要不要随我去问问?”
李挺被他一喝,心头一颤,不由动摇。
朱瞻基见势,迅速把银子塞进他怀里:
“你放心,我只是奉旨问几句话,不带人走,赵王不会知道。”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头。
这招不管用多少次都管用。
李挺苦笑道:“行吧,但卑职只能给太孙十分钟。”
“还有一位千户在盯着我,请太孙体谅。”
说完,李挺主动在前面带路。
朱瞻基走向关押建文余党之处。
到了地方,李挺就远远站到一边等着了。
赵王朱高燧给孙愚等人安排的都是豪华单间。
每人一个独立的大牢笼。
朱瞻基朝第一个牢笼看去。
里面的人浑身是血,体无完肤。
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
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朱瞻基几乎以为是个死人。
但看身形,这不是孙愚。
朱瞻基继续往里走。
来到第二个房间。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满墙暗红的血斑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待过。
朱瞻基皱了皱眉。
继续向前。
在第三个牢笼里,终于找到了孙愚。
和前两个牢笼比起来。
孙愚这里简直算得上豪华。
连铺盖、枕头和被子都齐全。
身上也没有受伤的痕迹。
除了失去自由,其他方面都还好。
其实自孙愚关进来后。
朱高燧一直好吃好喝地招待他。
对于朱高煦的命令,朱高燧半点都不敢私自改动。
老四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所以这些天都只在聂兴和另一个人身上用刑。
孙愚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晚上还能安稳睡个好觉。
朱瞻基用刀柄敲了敲牢笼栅栏。
“当当当——”
孙愚立刻惊醒。
见到外面的朱瞻基,急忙凑上前来。
“太孙,您怎么来了?”
这些天他一直被关在这里。
日子虽不算多好,但也过得去。
就是一点外面的消息都得不到。
也不知道若微那丫头有没有乖乖听话不回应天。
朱瞻基瞥了眼远处的李挺。
凑近栅栏,压低声音:
“孙若微已经回应天了。”
孙愚大惊。
“这怎么可能?我不是叫她别回来的吗?”
这孩子为何如此叛逆?如今的应天府分明是只噬人猛虎。
踏进一步便是死路。
朱瞻基无奈地摊开手掌。
“还不是为了救你出来。”
孙愚面色铁青——在燕王眼皮底下救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除非江河倒流。
但他很快捕捉到朱瞻基话中的蹊跷。
“不对,若微刚回应天,你怎会知晓?”
以朱瞻基的身份,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
孙若微再糊涂也不该主动寻他。
朱瞻基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
“她在街市偶遇四叔的千金,竟主动打听你被囚之处。”
说来可笑,这姑娘刚潜入就自投罗网。
孙愚猛地攥紧牢栏。
“燕王是否已知情?”
其实不必多问,答案显而易见。
以燕王对郡主的疼爱,岂会让她独自出行?
孙愚颓然跌坐在地。
脑海中混沌一片,竟不知该作何言语。
朱瞻基见他失魂模样,宽慰道:“不必过虑,四叔暂未打算动孙若微。”
孙愚眼中燃起微光。
若燕王愿放过若微,自是最好。
“只不过......”
“只不过?”
孙愚用力摇晃牢栏急道:“太孙莫再打哑谜了!”
都这般境地还卖关子。
真要急死人才甘心么?
朱瞻基瞥了眼不远处的李挺,悄然按住孙愚青筋暴起的手背。
压低嗓音道:“需得你配合演场大戏。”
————————————
月票速来。
昨日爆更尚未缓神,明日定当恢复万更。
诸位且将月票赐予我这勤恳人可好?
孙愚满面困惑。
“太孙要老朽如何演?”
朱瞻基唇边掠过诡秘笑纹。
两百零八
“四叔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活命,但那些建文余孽必须死,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孙愚眼神一凛。
朱瞻基的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岂能不懂。
这是想借他们之手,引出其他建文同党。
“我倒是可以答应,但若微……她定不会同意。”
孙愚从小看着孙若微长大,深知她的脾性。
她宁可自己赴死,也不会出卖同伴。
朱瞻基这番算计,到头来恐怕是白费心机。
朱瞻基并未因孙愚的话而动怒,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
“所以,才需要你陪我演一出好戏。”
在他设想中,这出戏里所有配角都知晓剧本,只有孙若微一人蒙在鼓中,全凭本能演绎。
孙愚脸上掠过挣扎之色。
他紧锁眉头,背着手在牢中来回踱步,迟迟难以下定决心。
“若是被若微识破,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这个父亲。”
孙愚对建文余孽本无甚感情,甚至那些人若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说不定还会对他下杀手。
但他太了解孙若微,若是欺骗了她,只怕父女之情就此断绝。
朱瞻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语气转冷:
“孙先生,我这不是在与你商量。”
“这出戏你若不演,四叔那里我无法交代,孙小姐那边也讨不了好。”
“上次擒你们回来的那个黑甲将士,你可还记得?如今至少有五名这样的高手在监视孙小姐。”
“四叔虽因孙小姐曾照拂他女儿,愿放你们一马,但这不意味着孙小姐若与建文余孽密谋生事,他还会再次宽恕。”
“孙先生,你可听明白了?”
如今的孙若微,虽似得了一道护身符。
可这护身符,终究不是万能的。
古往今来,真将免死金牌当作万灵丹的,有几个能得善终?
孙愚不是愚钝之人,他心知朱瞻基所言在理。
当初追随建文旧部,是因他们能给予容身之所,安稳度日。
但今时不同往日,建文势力自身难保,实在没有继续牵扯的必要。
思及此处,孙愚咬紧牙关:
“太孙想要我如何做?”
见孙愚终于点了头,朱瞻基心头一块大石悄然落地。
计划的最后一片拼图,已经稳稳嵌入了位置。
“你收拾得惨一些,明日我会带孙若微过来。”
“她若见你这副模样,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你出去。”
“到时我自会出手相助,换取她的信任。”
“之后你须劝她去找外面的建文旧部,救出另外两人。”
“事成之后,我必护你们父女周全。”
“莫动歪念——若敢妄动,四叔手下的修罗卫,立时取你二人性命。”
孙愚闻言面露讶色。
朱瞻基的谋划环环相扣,处处周详。
可仍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你怎知若微一定会找旁人相助?”
朱瞻基扬唇一笑,胸有成竹。
“她一定会的。
皇上已在朝中明示,要将奴儿干都司那三万建文旧部召回京师。”
“另外两人不日便会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以孙若微的性子,知晓此事,绝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天家子弟,无一不是心思深沉。
孙愚望着面前不过十几岁的朱瞻基,竟将孙若微的性情摸得如此透彻,更借势布局,步步为营。
“好,我懂了。”
……
次日一早,朱瞻基便来到孙若微藏身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