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料。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什么尊严,几乎是嘶哑着吼了出来。
“老三!快把她抱走!求你了!别让她看见我的伤口!求你了!”
黎建隳这才缓缓站起身,在小衿衿的小手即将碰到被角的前一秒,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小嘴微微张开,还没反应过来。
“别管他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声音平静。
“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黎斓微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瘫回床上。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浸湿了枕巾。
可他刚想扯出一丝苦笑,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咬着牙低声骂了句。
“真不是人,这算什么兄弟……”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
良久,黎斓微忽然闭了闭眼,嗓音沙哑地响起。
“嗯……就当是还债了吧。老三,那件事……是我对不住你。”
话音落下,他的脸色瞬间暗了下去。
那双素来带着几分傲气的桃花眼,此刻失了神采。
“老三……对不起。”
他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
黎建隳一愣,目光骤然凝在床沿上那张苍白的脸上。
他没想到,这句话,会从黎斓微嘴里说出来。
原来……
这么多年,他一直背着这个包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怀里小衿衿被他抱得有点不舒服,小声“哎呀”了一声。
黎建隳回过神,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丫头。
她听不懂大人之间的沉默与过往,只是一脸懵懂地歪着脑袋,左看看黎斓微,又看看黎建隳,两只小手还不安地来回搓着衣角。
直到黎建隳声音轻轻响起。
“嗯,我听见了。”
小衿衿这才发觉,二哥的脸色不对。
黎建隳说:“错的是大娘。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二哥。”
“黎斓微,你从不欠我什么。”
他不想让对方再背负任何愧疚。
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说完,他在桌上轻轻放下一瓶药,动作细致。
没再多留,他转身抱起小衿衿,步伐果断,没有回头。
至少,在妹妹面前,给他留点当哥哥的尊严。
他不愿让黎斓微看到自己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小衿衿趴在他宽厚的肩头,乌黑的大眼睛望着屋里那抹孤寂的身影。
“三哥哥,二哥哥屁股疼得都快哭了。”
黎建隳一怔,脚步微微一顿,嘴角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胡说八道!你还想看人光屁股?害不害臊?”
他佯装生气地低声呵斥。
小衿衿愣了三秒,眨巴着眼睛。
反应过来后,立刻把小手紧紧捂住眼睛,动作夸张。
“羞羞,我不看啦!”
她拖着奶声奶气的尾音。
黎建隳满意地揉了揉她软乎乎的小脑袋。
“这才乖。”
可没过两秒,她又偷偷探出个小脑袋,眼珠滴溜溜地转。
“三哥哥,二哥哥屁股……真会开花吗?开啥颜色的呀?”
黎建隳额头青筋一跳。
他抬手,毫不客气地轻轻敲了下她的小脑门。
“又贫!我没瞅见,我哪知道是红是黄!”
小衿衿被敲得缩了缩脖子,却也不恼,反而揉着被敲的地方,眼珠转了转,心里偷偷琢磨:
大概像奶奶买的那些花吧?
红的、黄的、粉的,一大片……
她想象着那种画面,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扬。
……
自从老夫人从集市买了几盆稀罕花回来。
小衿衿就天天蹲在院子里,浇水、施肥、翻土,忙得不亦乐乎。
她蹲在花盆前,小手握着小铲子,一点一点松土。
每浇一次水,她都要盯着看半天。
直到看见泥土湿润了,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她还专门请人搭了个能掀能盖的小凉棚。
早晨太阳刚露脸,光线温柔。
她就踮起脚,把棚顶的布掀开,让花儿尽情沐浴晨光。
中午太阳火辣辣地照下来,她又急匆匆跑回来,把棚子盖得严严实实。
几天下来,那些花果然不负所望,长得水灵灵的。
一朵比一朵精神,仿佛随时都要绽开笑容。
老夫人嘴上不说,只是每天早晨都会在院中多站一会儿,偷偷瞅几眼。
可这天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老夫人就被窗外一阵尖锐刺耳的鸟叫吵醒了。
“这鸟叫得人睡不着!”
她嘟囔着,披上外衣,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不耐烦地推开房门。
下一秒,整个人呆住了。
满院的花,花苞全被啄得七零八落,残瓣散了一地。
嫩绿的枝条也被扯断,横七竖八地倒伏着,一片狼藉。
“我的花啊!”
老夫人腿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才没摔倒。
她颤巍巍地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的残红,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
“衿衿!快醒醒!出大事了!”
小衿衿猛地从梦中惊醒,揉了揉眼睛。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得坐了起来。
“快来,有贼偷花,奶奶都急哭了!你们再不来就来不及了!花都要被啄光啦!”
“该死的野鸡!真是无法无天了!不仅叼走我辛辛苦苦种的花蕊,还把我用树枝和茅草一点一点搭起来的窝都给拆了个稀巴烂!一根毛都不剩!”
窗外,几只小燕子急得团团转,在窗沿和屋檐之间来回扑腾。
小衿衿猛地睁眼,睫毛颤了颤,眼眸中闪过一丝清明。
随即一骨碌从床上弹起来,睡衣的带子都歪了,赤着脚就往窗边冲。
“啪”地一声猛地推开窗户,冷风灌了进来。
“怎么就你们?小黄和小白去哪儿了?”
她探出脑袋,目光扫过空中零落的几只燕子。
小黄是只会唱歌的黄鹂,嗓音清亮婉转,每天清晨总在院角的老梨树上唱上几曲。
小白是那只打山下飞来暂住的白鸽,平日里总在院子里悠闲踱步。
小燕子抖了抖翅膀,羽毛凌乱不堪,翅尖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声音颤抖。
“它们……它们是一群外来的凶鸟,突然从山那边飞过来,根本不讲规矩,二话不说就动手,打得我们措手不及……小黄被啄伤了喉咙,飞不动了,小白也断了根尾羽,躲到后山的石缝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