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冷的,语气也故意板着。
可人却在她说完那句“三哥哥不去”之前,已经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他左手撑开一把油纸伞,伞面宽大,稳稳地挡在头顶,把毒辣的日头完全遮住。
右手则稳稳托着她的小身子,连她的裙角都不让沾上一点阳光。
没一会儿,老夫人带着刘妈来了,瞧见黎建隳也跟着,眉头微微一皱,嘀咕了一句。
“人太多,车坐不下,挤什么劲儿。”
话音刚落,便见黎建隳抱着小衿衿往马车走。
老夫人立马又叫人调了辆马车出来,嘴里还念叨。
“多一辆就多一辆,总不能让少爷站着走路。”
黎老夫人带着黎建隳和小衿衿坐进前面那辆宽敞的马车。
车帘一落,马蹄轻响,车厢缓缓动了起来。
黎建隳侧身坐着,目光落在老太太脸上。
见她眉头舒展,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心里便大概有数了。
黎斓微这回挨的揍,估计不重。
顶多是吓唬人,连皮都没破。
……
港城这几年经济蹭蹭往上涨,高楼一栋接一栋地拔地而起。
花鸟市场也跟着火了起来。
从原本几条小巷子拼凑的摊贩,发展成了整片区域的热闹市集。
从卖鱼到养花,从批发到零售,整条产业链都铺开了。
连带着周边的茶馆、小吃摊也跟着红火。
不光带动了生意,还成了城里响当当的招牌景点。
外地游客专程赶来,就为闻一口清晨带露水的花香,拍几张古色古香的巷子照,顺手带几盆兰花或金鱼回去当纪念。
车子在市场门口稳稳停住。
王妈立刻撑开一把素色油纸伞,快步绕到老夫人这边,恭敬地挡在她头顶。
车帘掀开,一股混合着泥土、花香和鱼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衿衿深吸一口气,开心地笑了。
一行人缓缓前行,身后还跟着几名保镖。
他们默契地拉开一段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街道两旁。
所有人就这样排成一列,沿着青石板路,齐刷刷地朝着花墟街的方向走去。
街上花店一家挨着一家。
各色玫瑰、百合、绣球、康乃馨争奇斗艳。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老夫人走在最前头。
拐过两个弯后,她熟门熟路地停在一家装修古朴的花店门前。
那是她多年来的固定去处,连店员都认得她的脚步声。
老板娘正在柜台后整理一束新到的满天星,抬头一看,顿时眼睛一亮,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热情地迎了出来。
“哎呀,老夫人!您可算来了!可想死我们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围裙擦了擦手。
“刚到一批新货,都是今早从云南空运来的,新鲜得不行,您快进来瞧瞧?保准有您喜欢的!”
可今天,老夫人却没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向花架挑花。
她停下脚步,转身从黎建隳怀里轻轻接过小衿衿,将她搂在怀中。
她一手稳稳托着孩子的后背,另一只手轻抚她柔软的发丝。
然后缓步走进花店,目光温柔。
片刻后,她低头望着怀里的小孙女。
“衿衿,告诉奶奶,喜欢哪一盆花?奶奶都给你搬回家,好不好?小衿衿歪着头,小鼻子轻轻一抽,像是嗅到了什么特别的味道。
她的小脸微微转向花店角落,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不偏不倚地点向一处。
“阿奶……小花花。”
老夫人和老板娘顺着她的小手望过去。
只见角落里一盆绿意盎然的植物静静立着。
叶片修长浓密,层层叠叠。
其间点缀着几朵粉红色的小花,花瓣细长,花蕊微黄。
那花并不张扬,却自有一股沉静的美。
老板娘眼睛一亮,立刻接话道:“哎呀,这可是好东西!这叫墨兰,别名叫‘报岁兰’,一般要到过年那阵子才开花。这盆是我们用特别法子催的花期,才让它提前开了。而且还是‘达摩’品种,属于墨兰里的名贵血统,市面上极少见,有钱都难淘到!”
老夫人听完,毫不迟疑地点头:“那这盆也要了!赶紧包起来!”
小衿衿兴致勃勃,一双小眼睛依旧在花架上扫来扫去。
每指一盆,老夫人就毫不犹豫地买下。
短短一刻钟,店里最稀有、最贵的几盆花几乎都被收入囊中。
直到小衿衿打着小哈欠,脑袋往老夫人怀里蹭了蹭,小声说:“换家吧……”
老夫人才笑着作罢。
这时,老板娘已累得额角冒汗,双手捧着最后一盆刚打包好的花。
“老夫人,您家这小祖宗,简直就是我们店的‘选花天选之人’啊!全店最贵的、最稀有的,全让她一眼挑中了!我们这些老顾客挑十年,也未必能凑齐这一屋子的宝贝!”
“那当然!”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她低下头,亲昵地在小衿衿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声音里满是宠溺。
“我孙女,天生就有这本事!眼光准,福气旺,以后啥好事都挡不住!”
老夫人一高兴,抱着衿衿连逛了十几家花店。
车里塞得连门都关不上,才舍得停下。
从兰花到海棠,从茉莉到紫藤,每一盆都是她细细挑选的。
她一边挑,一边给衿衿讲解。
“这是栀子,开花时可香了;那是凤仙,不怕晒,最适合种在阳台上。”
衿衿听得入神,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回去的路上,她哼着小曲儿,心情像开了花。
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衿衿熟睡的小脸上。
老夫人看着,嘴角一直没放下,连眼角的皱纹都像是舒展开了。
她轻轻拍着衿衿的背,低声说:“慢点长,别急,奶奶有的是时间陪你。”
黎建隳原本冷着脸坐在副驾驶,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可这会儿却一动不动,任由那小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他抬手轻轻扶了扶她的后背。
车子刚停在家门口,老夫人一眼就瞅见朱金凤的丫鬟杵在正院门口。
那丫鬟穿着水绿色的衣裳,双手叉腰,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老夫人心里顿时警觉起来,眉头微皱。
还没等她下车,就听见院里传来熟悉的的嗓音。
“姐姐倒真会享受,听说斓微被老爷打得浑身是伤,你还有闲心逛花市?”
朱金凤听见车声,这才慢悠悠从院子里走出来。她穿着一身深紫色旗袍,手里还摇着一把象牙折扇,步子不紧不慢,像是特意在等这一刻。
她嘴角挂着笑,可那笑却半点没到眼底,反而透着股冷意。
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她八成是听说斓微挨了家法,专门跑来看热闹的。
斓微被罚,她嘴上说得义正词严,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可老夫人偏不让她如愿,脸上依旧挂着淡笑,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总比你这种眼里只有鸡毛蒜皮的人强。”
老夫人哪会让她如愿?
越想看笑话,就越没得看!
她理了理身上的披肩。
“我管我的花园,你操心你的鸡毛蒜皮,各走各路,不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