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年的夏天，连麻雀都被晒得蔫头耷脑，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那对夫妻天天闹别扭，今天终于掰了，我看这婚是离定了。”
“哎哟，真是可怜了衿衿这孩子。”
“昨晚上我起夜上厕所，听见童小洁说什么‘让衿衿替我死’！”
窗台边突然冒出一只小手，接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扒拉上来。
她穿着件红底碎花的小棉袄，眼睛又大又亮，脸蛋鼓鼓的，像只肉包子，光看着就想要咬一口。
“你们讲啥呢？”她奶声奶气地开口。
屋檐上的麻雀忽然受惊般叫了几声，随着木门打开，扑啦啦全飞走了。
“衿衿。”
是四姐童小洁来了。
她望着窗台上面的小女孩，眼神复杂至极。
“爸和哥哥都讨厌你，所以呢，你跟妈去港城。”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童衿衿一听，立马攥紧了两只肉嘟嘟的小拳头。
“姐姐坏！”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童小洁脸色骤然一沉。
才三岁半的孩子，怎么可能知道我的事？
才三岁半的孩子，不可能知道我的事！
没错，她重生了，上辈子，她为了过好日子，跟着离婚的妈妈去了港城。
哪怕她低三下四讨好继父和六个新哥哥，也没换来真心。
最后被人算计，半夜被人扔进海里，活生生被鲨鱼撕碎。
死前她还在恨——凭什么？
而那时的童衿衿，却因为父亲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全家的小公主。几个亲哥也个个出息。
如果当初走的人是童衿衿，那享福的就该是她！
“你敢不去的话，我就揍你！”童小洁抬手就要朝小衿衿打过去。
就在这时，几只燕子从外面猛地冲进来，直奔她脑门，噼里啪啦一阵啄。
童小洁吓坏了，双手胡乱挥舞着往后退，一脚绊在了桌角上，身体顿时失去平衡。
“咚”的一声闷响，她结结实实地摔坐在地板上。
没过几秒钟，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妈妈姜楠沉着脸走了进来：“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
“妈！衿衿非要吵着要跟你一起去港城，我拦着不让她去，结果她居然拿石头砸我！你看你看，我头上都流血了，呜呜呜……”
姜楠的目光迅速落在童小洁额头的红印上，立刻就信以为真。
“衿衿！”
姜楠猛地转身。
“你怎么能动手打姐姐？”
小衿衿年纪小，被人冤枉，心里委屈极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清楚，急得小脸通红。
“衿衿没打！姐姐坏！”
“妈……”童小洁见状，趁机扑过去一把抱住姜楠的胳膊，“我不想离开爸爸、哥哥……既然衿衿这么想要跟你走，那就让她去吧。”
姜楠听着这番话，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说实话，她从心底里并不怎么喜欢闺女。
别说衿衿了，就连前夫留下的这几个孩子，她也没有哪一个真正打心眼里喜爱过。
可问题是，港城那边的明确要求她必须带一个女孩回去。
她沉默了几秒，走过去，弯下腰，一把将小衿衿抱起来。
……
轮船鸣笛启航，海风呼呼地吹拂着。
“咯咯咯。”小衿衿笑得可欢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亮闪闪的。
姜楠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突然觉得，带她去未必是一件坏事。
广播用普通话通知所有乘客：“请各位旅客尽快返回自己的舱室，船只即将进入主航道，航行期间请勿在甲板逗留，确保安全。”
姜楠皱了皱眉，牵起了小衿衿的小手，转身朝着贵宾舱的方向走去。
贵宾舱区域的厚重木门在一扇接一扇地关闭。
一个外国男人缓步走入人群中央。
“各位尊敬的旅客请注意！”
翻译的声音通过喇叭放大，传遍了整个大厅。
“刚刚我们有位客人丢失了一对特别贵重的鹦鹉！这对鹦鹉价值连城！如果哪位旅客能够帮忙找回，船方将给予丰厚酬谢！”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鹦鹉还能有多贵？”
“再名贵能值几个钱？不至于吧。”
“可不是嘛，鸟一飞就没影了，还能去哪儿找啊？”
那外国男人见大家七嘴八舌，转头询问翻译。
翻译抬手擦了把汗，结结巴巴地将对方的话翻了一遍。
男人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对身旁的船长厉声说道：“船先停下，找不到鹦鹉，谁都不许走！”
船长接收到命令后，尽管满脸为难，但还是照着传达下去。
他通过广播向全船乘客宣布临时停航的消息。
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一片反对声。
可邮轮还是缓缓停了下来。
姜楠本来就心烦意乱，低头一看，身边的衿衿居然不见了！
“衿衿？衿衿！”
哪怕平时嫌孩子闹腾，可这会儿真丢了，心都快跳出来了。
“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穿粉裙子的！大概这么高……”
她抓住一个个人问，手指比划着高度。
与此同时，小衿衿正费力地从一堆大人腿缝里钻出来。
她迈着短短的小腿，一步一晃地跑到大厅中间。
此时，她脑袋上、胳膊上各蹲着一只颜色鲜艳的大鹦鹉。
“漂亮叔叔，还你！”
外国人一眼认出是自己在寻找的鹦鹉。
随即激动得眼睛都亮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他大步上前，亲自接过两只鸟。
他仔细检查每一只鹦鹉的翅膀、羽毛和脚爪，确认没有受伤后，才松了一口气。
随即，挥手示意手下将鸟装进笼子中。
接着他蹲下来，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爸爸妈妈呢？”
船长在一旁凑近，蹲下身来。
小衿衿举起肉乎乎的小手，指向刚才姜楠站的地方。
“妈妈在那。”
“那边人那么多，你能告诉叔叔，哪个是你妈吗？”
船长又问，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人群密密麻麻，根本无法分辨。
小丫头扭头一看，咦？
妈妈没了！
她低头摸了摸头顶翘起的一撮呆毛，歪着头思索片刻，然后懵懵地说：“妈妈不见了。”
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