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老夫人又抬手指了指站在旁边的黎斓微。
他身姿挺拔,穿一件玄青团花纹马褂,面容俊朗,眉宇间英气逼人。
小衿衿顺着手指看过去,先是看了看那位气度非凡的青年,眨了眨眼,然后目光又落回朱丽月身上。
她忍不住甜甜一笑,酒窝浅浅地浮在脸颊上,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
“这是你的二娘……”
老夫人缓缓抬起手,指向身旁一位穿着淡青色旗袍的女人。
那女子眉目温婉,嘴角挂着浅浅笑意,正低头看着小衿衿,眼中满是柔和。
“二娘。”
小衿衿立刻扬起小脸,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
一个接一个,老夫人介绍谁,小衿衿就乖乖叫谁,努力把每个人的样貌记下来。
轮到认哥哥们时,她有点懵,谁是谁娘生的,一时分不太清。
不过最后还是硬给记住了。
“行了,人都见过了,以后慢慢熟悉。今天先回去休息吧,老大留下。”
黎老爷坐在太师椅上,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眼神却一直落在小衿衿身上。
众人依言离开,只留下黎城禹往前迈了一步。
厅堂内原本喧闹的人声渐渐远去。
黎城禹整了整西装袖口,站在父亲面前,神色恭敬。
“爸,您才刚醒,身体有没有再让医生好好看看?”
黎城禹最近忙着开拓市场,一直与两个儿子在外奔波。
一听说父亲醒来,立刻赶了回来。
“我没事了,倒是衿衿和她妈刚过来,家里规矩多,她们还不太适应。你说一声,多照顾着点。”
黎城禹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清楚得很,父在家里从来都是以正室为尊。
可如今,却对五娘格外上心,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懂的,爸,您别担心。阿珍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就算我不提,她会好好照顾她们娘俩的。”
黎城禹回过神来,连忙敛去脸上那一瞬的失态。
他知道妻子为人宽厚,素来贤惠持家,断不会因身份差异苛待新人。
“行吧,那这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下去歇着吧。”
黎老爷子刚想扶老太太起身,谁知黎城禹还蹲着没动。
“爸……”
黎城禹咧嘴一笑,憨憨地抬头。
“我刚回来,还没抱过这小衿衿呢,能让我抱下再走吗?”
老爷子脸一沉:“我都没抱上,轮得到你?一边去!”
话音未落,手中的拐杖“咚”地敲了一下地板。
黎城禹:“……”
……
午后,阳光斜斜地洒在院子里。
小衿衿被窗外几只燕子吵醒。
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嘴张得圆圆的。
然后才慢吞吞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软塌上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绣花小衫,头发松松地挽成两个小髻,模样乖巧可爱。
“二房那个老太太骂了一下午,真烦。”
隔壁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
“二房那个暴脾气姑娘摔了个花瓶,还把自己手划破了。”
另一道声音接着说道,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啧啧,那花瓶可是祖上传下来的青瓷,碎成好几片,血都滴到碎片上了。”
“活该。”
先前那人连连点头,语气笃定。
“谁让她平日里嚣张跋扈,动不动就摔东西吓人,这回算报应了吧?”
“哎呀,大魔王来了!快跑啊!”
一声惊呼突兀响起。
紧接着,院中一阵扑棱棱的声响。
那群小燕子受了惊,纷纷拍打着翅膀四散而逃。
小衿衿刚迷迷糊糊走到门口,脚下一顿,还没来得及迈出第二步,就被一双修长的腿挡住去路。
她微微仰起小脑袋,眯着眼往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冰冰的脸。
是三哥哥,黎晏礼,大娘亲生的那个儿子。
她刚咧嘴要喊人,嗓音还未出口。
眼前人影一闪,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
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睫毛轻颤。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那道身影已经不见。
三哥哥呢?
怎么不见了?
“刚才还在的呀……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黎晏礼早已站定。
他回过头,目光冷冷地盯着那个呆呆转圈、满脸困惑的小不点,眼里闪过一丝嫌弃。
“黎晏礼!”
一声怒喝从院子外传来。
紧接着,黎老夫人拄着拐杖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是专门出来找小衿衿的,生怕她乱跑出事。
结果正好撞见老三从孩子头顶一跃而过的场景。
她气得浑身发抖,顾不得年迈体弱,一把抄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就往黎晏礼身上抽去。
“你这是当哥的,怎么能这么欺负妹妹?成何体统!”
黎晏礼才十三岁,身形尚未完全长开,但已比同龄人高出半头。
他和亲哥黎卿辰相差整整七岁。
上面还有一个二哥,也比他大六岁。
可自从黎卿辰出生起,家中长辈便时常将他拎出来比较。
久而久之,他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劲儿。
黎卿辰有的,他偏不要。
黎卿辰没有的,尽管是坏毛病,他也照学不误。
他不要做第二个黎卿辰,他要做他自己。
当然,他也不只是脾气臭才被人叫“大魔王”。
他那一言不合便动手的作风,早就在府中传得沸沸扬扬。
这会儿挨了打,他既不躲闪,也不发出半点声响,只是冷冷地站在原地:“我心里有数。”
黎老夫人气得手都微微发抖,指着他的鼻子。
“你还敢顶嘴?家里花那么多银钱,请了那么多位先生教你读书明理,连最基本的规矩都被你丢到哪里去了?难道全喂狗了吗?你刚才从孩子头上跳过去,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简直是没教养、没家教!”
“她口水流了一圈,湿哒哒的……脏。”
他微微皱眉,侧过头去,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小衿衿的小脸。
随即迅速收回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老夫人黑着张脸,心头怒火未消,一边嘴里念叨着“胡说八道”,一边急忙从袖中掏出手帕,蹲下身来,仔细擦拭孙女嘴角。
可她左擦右抹,最终只看到一点浅浅的湿印子,压根不像他说得那样狼狈不堪。
她刚要站起身,继续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老三。
一抬头,却发现堂屋门口早已空无一人。
那黎晏礼竟趁着她低头给孩子擦嘴的工夫,悄无声息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