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神针的复苏,如同在死寂冰冷的归墟之海中投入了一颗炽热的太阳。煌煌金光驱散了龙宫积郁的阴霾,净化了沉渊海眼翻滚的黑潮,更将那弥漫在每一个水族心头、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一扫而空。残存的墟妖在神圣光芒下灰飞烟灭,破损的宫墙与法阵在流淌的金辉中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开始缓慢自我修复。
东海龙王敖广虽仍在闭关疗伤,但龙宫上下,在太子敖丙的主持和定海神针的鼓舞下,迅速行动起来。清剿残余墟妖,修复防御工事,安抚受创军民,联络四海兄弟……一股久违的生气与斗志,重新在这片古老的水域中涌动。
雷震子经过短暂调息,稳住了因连番恶战和引动神针而损耗的元气。他立于璇玑殿外,望着那虽未完全恢复鼎盛、却已光芒万丈、稳定散发出“定”之伟力的神针虚影,心中亦是激荡难平。这尊禹王圣器,不仅是力量的象征,更是希望的灯塔,证明了归墟并非不可抗衡。
“道友,龙宫初步稳定,父王伤势亦有好转。”敖丙来到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掩不住眼中的振奋,“我已遣快使,携带定海神针复苏之讯,前往西、南、北三海,邀四海龙王共聚东海,商议联合抗敌之大计!此番若能促成四海同盟,整合水族力量,必能极大遏制归墟侵蚀之势!”
雷震子点头,这正是姜尚太公与西岐所期望看到的。“太子殿下深明大义!归墟之祸,非一族一地之事,唯有同心协力,方有胜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依旧被灰色阴霾笼罩的远方海域,眉头微蹙,“只是,归墟本体未损,其侵蚀之力根植四海深处,恐不会就此罢休。定海神针虽强,亦需我等善加利用,寻得彻底解决之道。”
敖丙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道友所言极是。定海神针复苏,只是暂稳局势。若要根除归墟之患,依上古传说及神针自身隐约传递的意念,恐怕……最终仍需直面那位于四海尽头、无尽深渊之下的归墟本体入口。而要抵达那里,穿越如今已被归墟之力严重污染、空间结构都可能变得脆弱的无垠海域,绝非易事。即便四海龙族合力,亦感前路艰难。”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静坐调息、试图更深入沟通定海神针灵性的赤松子(其神念一直通过特殊方式关注东海局势),忽然通过雷震子怀中的符印,传递来一道急促而充满惊异的信息!
“雷震子!敖丙太子!定海神针的复苏,其散发出的磅礴‘定’之法则与洪荒本源气息,似乎……惊动了某个极其古老而强大的存在!老道方才感应到,一股浩瀚无边、仿佛能承载整个世界的意志,正从极北之地的北冥深处苏醒!其气息……与记载中的鲲鹏一般无二!”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鲲鹏!这位自洪荒初开便已存在、游离于诸神体系之外、逍遥于北冥之海的太古神兽,其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传说!它并非神,并非妖,亦非魔,乃是先天孕育的混沌元灵所化,拥有不可思议之大神通,其身既可遨游九幽深海,其翼亦可扶摇直上九天!其态度,向来超然物外,不理会天地纷争,诸神之战、巫妖大劫都未曾见其身影。
如今,它竟被定海神针的复苏所惊动?
消息传来,雷震子与敖丙皆是心头一震,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与深深的忌惮。
“鲲鹏……”敖丙太子声音干涩,带着一丝敬畏,“这位古老存在,早已不问世事,其力量深不可测,远超寻常大罗。若它此时现身,其立场……难以预料!”
雷震子眉头紧锁,赤松子的警示绝非空穴来风。在对抗归墟的关键时刻,任何变数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鲲鹏是敌是友?还是仅仅作为一个漠然的旁观者?
“无论如何,必须做好应对。”雷震子沉声道,“这位存在若被惊动,其目标很可能就是……定海神针!如此圣器复苏,引动洪荒本源法则震荡,足以引起任何古老存在的注意。”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就在下一刻,整个东海,不,是整个洪荒四海的水元之力,都勐地发生了一种奇异的、不受龙族控制的躁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存在感”,如同无形的潮汐,自北方席卷而来,瞬间笼罩了四海八荒!
东海龙宫上空,那原本因定海神针复苏而略显清明的铅灰色天幕,骤然暗了下来!并非乌云汇聚,而是仿佛整个天空都被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阴影所覆盖!那阴影投下,连浩瀚的东海都仿佛变成了一方小池,龙宫更是渺小如尘埃!
所有水族,无论修为高低,都在这一刻发自本能地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与渺小感,不由自主地望向北方天际。
雷震子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只见那北方天际的尽头,无尽的灰色云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一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翅膀的轮廓,缓缓探出!那翅膀之大,仿佛真的能遮蔽天日,其上的每一根羽毛,都如同横贯天际的山脉,萦绕着混沌初开般的古老气息与磅礴无边的水元之力!
鲲鹏之翼!
紧接着,一个仿佛来自万古洪荒之初、带着混沌气息与无上威严的声音,直接在每一个达到一定层次修为的生灵心神中响起,淡漠、恢弘,不含丝毫情感:
“禹王之神针……竟在此时复苏……扰吾清梦……”
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无上威严,震得龙宫屏障再次剧烈波动,许多修为稍弱的水族更是直接瘫软在地,无法承受这股源自生命层次的无形威压!
敖丙太子脸色发白,强忍着神魂的激动,朗声道,声音通过龙族秘法传向上空:“东海龙宫敖丙,恭迎鲲鹏前辈法驾!不知前辈降临,所为何事?”他的姿态放得极低,面对这等存在,龙族太子的身份毫无意义。
那恢弘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淡漠:“小龙……定海神针,关乎洪荒水元根本,亦与北冥气运相连。其异动,吾不得不管。”
话音未落,那覆盖天穹的鹏之翼虚影缓缓扇动了一下。
没有狂风,没有能量爆发,但整个东海的海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猛地沸腾起来!不是温度的沸腾,而是法则层面的躁动!无数巨大的旋涡凭空生成,海底山脉轰鸣,连龙宫都在这无形的搅动中剧烈摇晃,刚刚修复些许的屏障光芒乱闪,岌岌可危!
这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宣示,宣示其对四海之水,拥有着甚至超越龙族的、本质上的掌控权!
敖丙与一众龙族长老脸色剧变!鲲鹏此举,意在示威,更是在表明,四海之事,它有权过问!
雷震子心念电转,知道此刻绝不能示弱,更不能让龙族独自面对。他踏前一步,周身风雷之力虽未外放,却将自身那历经淬炼的不屈意志与玉清仙光的道韵提升至极致,朗声道:
“晚辈西岐雷震子,奉玉虚宫法旨,助龙族对抗归墟!定海神针复苏,乃是为抵御归墟侵蚀,护佑洪荒苍生!前辈乃先天神圣,超然物外,想必亦不愿见这孕育万灵之四海,尽数化为归墟死域吧?”
他直接将“归墟”与“苍生”点出,试图引动鲲鹏可能存在的、对洪荒世界本身的一份香火情谊。
那覆盖天穹的阴影似乎微微一顿,恢弘的声音带上了些许难以察觉的波动:“归墟……那试图吞噬一切的冰冷意志……吾知之。然,天地循环,有成住坏空。归墟亦是道之一环,强逆天时,徒增因果。”
此言一出,雷震子与敖丙心中皆是一沉。鲲鹏的态度,果然如预料般超然,甚至……倾向于认同归墟存在的某种“合理性”?
“前辈此言差矣!”雷震子毫不退缩,据理力争,“归墟并非自然轮回之‘坏空’,而是企图彻底泯灭一切存在痕迹与意义的‘虚无’!若任其吞噬,则洪荒不存,万物归寂,连北冥亦不能幸免!届时,前辈之逍遥,又将何存?守护存在,延续文明,方是顺应生灵之道,亦是盘古开天之大德!”
他话音落下,怀中的玉清符印再次清光大盛,与身后那定海神针的金色光辉隐隐呼应。神针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这足以影响洪荒命运的对话,针体嗡鸣,流淌的金光中,那些先民治水、疏导万川、定鼎九州的景象再次浮现,一股“人定胜天”、“守护家园”的磅礴意志冲天而起,与鲲鹏那淡漠恢弘的古老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空中的鹏翼阴影沉默了。那浩瀚的意志仿佛在审视着下方那渺小却闪耀着不屈光芒的存在,审视着那复苏的圣器,以及其中蕴含的、与它漫长生命中所见所闻截然不同的信念。
良久,那恢弘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不再那么绝对淡漠,而是带上了一丝……考量。
“汝等信念……倒是有趣。与昔日争权夺利之神圣,与如今苟延残喘之水族,皆有不同。”
“守护……存在……”
“罢了。”
“归墟之事,吾可暂不干涉。然,定海神针牵扯甚大,吾需留下一缕神念,观尔等之行止。若事不可为,或尔等之行,危及洪荒根本……吾自会出手。”
随着话音,那覆盖天穹的巨大鹏翼阴影开始缓缓消散,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神秘而不可揣度。但在其完全消失之前,一点极其细微、却蕴含着无比精纯与古老水元之力的湛蓝色光华,自北方天际射来,无视了龙宫屏障,径直没入了那巍然矗立的定海神针之中!
定海神针微微一震,针体上流淌的金光与那点湛蓝光华交融片刻,随即恢复了平静,但那湛蓝光华却如同一个印记,悄然隐没在针体深处。
鲲鹏,并未直接站在他们一边,但它留下了一缕神念作为“观察者”,并且,暂时默许了他们的行动。
这或许不是最理想的结果,但至少,排除了一个最坏的可能——这位古老存在直接出手干预,甚至夺取定海神针。
笼罩天地的恐怖威压渐渐散去,四海躁动的水元也缓缓平复。
雷震子与敖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庆幸与更加沉甸甸的责任。
鲲鹏的现身,如同一记警钟。告诉他们,对抗归墟的道路上,不仅有着冰冷的敌人,还可能引来各种无法预料的存在与变数。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凶险未卜。
但定海神针在手,四海同盟在望,他们已无退路。
唯有坚定信念,勇往直前,在这波涛诡谲的末世洪流中,闯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