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的现身与最终的表态,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一滴冷水,虽未引发爆炸,却在所有知情者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与深沉的思索。那等古老存在,其目光已然超脱了寻常的神魔之争,投向更加渺远的大道轮回。它的“暂不干涉”与“观察”,既是默许,也是一种无形的警告——若西岐与龙族的行动偏离了某种它认可的“底线”,或最终证明只是徒劳,那么这位逍遥物外的北冥之主,或许会以众人无法想象的方式“出手”。
这份压力,沉甸甸地压在雷震子、敖丙以及所有决心对抗归墟的核心人物心头。但也正因为这份压力,促使他们更加紧迫地推进下一步计划。
定海神针的复苏,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亮了一盏明灯,不仅指明了方向,更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在敖丙太子的全力主持下,四海龙宫之间的联络效率大大提升。西海、南海、北海三位龙王在收到东海传讯,并亲自感应到定海神针那跨越无尽海域传递而来的、稳定而磅礴的“定”之伟力后,终于彻底打消了最后的疑虑与观望。
半月之后,一场自归墟之祸蔓延以来,史无前例的四海盟会,在东海龙宫核心禁地——“万波殿”中召开。
东海龙王敖广,虽伤势未愈,气息略显萎靡,但在定海神针光辉的滋养下,已能强撑着主持大局。西海龙王敖闰,面容冷峻,周身隐有锐金之气,其麾下龙族战力最为强悍。南海龙王敖钦(与叛徒敖钦同名不同人),气质温和却目光深邃,掌控着四海中最繁盛的珊瑚林与珍珠海,资源丰富。北海龙王敖顺,身形最为魁梧,龙须如戟,常年镇守苦寒北地,性格坚毅沉稳。
四位龙王,代表着洪荒水族最顶尖的力量与权柄,此刻齐聚一堂,神色皆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雷震子作为西岐与阐教的代表,亦列席其中,感受到了那弥漫在殿宇中、混合着龙族威严、水元灵韵以及对未来决绝信念的沉重氛围。
“诸位兄弟,”东海龙王敖广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归墟之祸,已非一族一地之劫,乃倾覆四海、祸及洪荒之浩劫!昔日我四海或有龃龉,然今时今日,若再各自为战,唯有被归墟逐个击破,同葬于这虚无死域!定海神针复苏,乃禹王显圣,亦是上天予我水族一线生机!吾提议,四海龙族,即刻起,缔结万世盟约,兵合一处,力出一孔,共抗归墟!”
“大哥所言极是!”西海龙王敖闰率先表态,声音铿锵,“唇亡齿寒!西海愿倾尽全力,与东海共进退!”
南海龙王敖钦缓缓点头:“南海资源,愿与诸位兄弟共享,助我水族儿郎恢复元气,重铸兵甲!”
北海龙王敖顺沉声道:“北海儿郎,无惧苦寒死战!愿为先锋!”
四海盟约,在定海神针的见证下,以最古老的龙族血誓方式,就此缔结!这意味着,分散的力量将被整合,残存的资源将被集中,四海龙族这艘在风暴中飘摇的巨舰,终于有了统一的航向与舵手。
盟约既成,接下来的议题,便是如何利用定海神针,进行下一步的战略行动。
“根据神针传递的意念及上古残卷记载,欲要根除归墟之患,必须抵达其位于四海尽头、无尽深渊之下的本体入口。”敖广龙王指向悬浮在殿中央、由水元之力凝聚的洪荒四海图,“然,如今四海海域,尤其靠近那传闻中‘归墟之门’的区域,已被归墟之力深度侵蚀,化为墟空。”
水镜图像随之变幻,显示出四海尽头区域的模拟景象。那是一片无法用常理度测的诡异海域:空间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呈现出支离破碎的扭曲状态;海水不再是液态,而是化作了粘稠的、不断蠕动的黑暗物质;时间流速混乱不堪,可能一步跨出已是沧海桑田,也可能停滞万年寸步难行;更有无数空间裂隙如同隐藏的毒牙,随时可能将闯入者撕碎或放逐至未知的维度。寻常的腾云驾雾、御水遁法,在那片区域几乎寸步难行,甚至可能引动更可怕的空间塌陷。
“这便是‘墟空’……”西海龙王敖闰脸色难看,“我族曾有斥候冒死靠近边缘,无一返还。传闻其中不仅空间破碎,更充斥着能侵蚀法宝灵光、扭曲生命形态的‘墟煞’。”
“寻常之法,确实无法通行。”雷震子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定海神针,其核心法则便是‘定’!定地水火风,定时空秩序!神针复苏,其力量足以在一定范围内,强行稳定墟空,开辟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航路!”
他依据与神针沟通所得的信息,阐述道:“吾等需以龙族秘法,结合四海龙王权柄,引动定海神针之力,以其为核心,打造一艘特殊的渡墟神舟!此舟非金非木,乃是以神针‘定’之力为骨架,以四海本源水精为船体,再辅以龙族符文秘篆,使其能在墟空之中,抵御墟煞侵蚀,对抗空间扭曲,沿着神针感应到的、与归墟本源相连的那一丝微弱‘痕迹’,航行至目的地!”
这个构想,大胆而疯狂,却也是目前唯一看似可行的方案。
四海龙王闻言,皆是神色震动,陷入沉思。此举无疑需要调动四海残存的绝大部分本源力量,更是将龙族的未来与定海神针彻底绑定,风险巨大。
良久,东海龙王敖广深吸一口气,龙目之中爆发出决然之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既然已无退路,便放手一搏!吾等便举四海之力,打造这万鳞定空舟!”
决议既下,整个四海龙族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东海贡献出珍藏的、蕴含先天水灵之气的“万载空青石”作为船基;西海献上能够铭刻最强固化符文的“星辰神铁”;南海调集了无数能自我修复、蕴含生机的“七彩珊瑚玉”作为船体覆盖;北海则提供了在极寒中淬炼了亿万载、坚不可摧的“玄冰魄”作为龙骨核心。
四海龙王更是亲自出手,联手布下“四象归源大阵”,接引四海残余的本源水精,如同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龙宫深处那正在构建的舟体雏形之中。
而雷震子,则作为与定海神针沟通的桥梁,盘膝坐于神针之下,将自身心神与神针灵性深度融合。他引导着那磅礴的“定”之伟力,如同最灵巧的工匠,将那汇聚而来的珍稀神材与浩瀚水精,按照玄奥的法则结构,一点点编织、熔铸、定型。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与时间的过程。雷震子仿佛沉浸在一个由法则与能量构成的海洋中,感受着定海神针那源自洪荒本源的古老力量,感受着四海龙王那孤注一掷的决绝信念,感受着无数水族军民那期盼而忐忑的目光。他自身的风雷之力,在这过程中也被不断纯化、锤炼,与那“定”之法则隐隐相合。
七七四十九日后。
龙宫深处,一座巨大的、被氤氲水汽和璀璨符文包裹的船坞之中,光华骤然内敛!
一艘造型古朴而奇特的巨舟,呈现在众人面前。
它通体呈现流线型,长约千丈,并非木质或金属,而是仿佛由最纯净的蓝色水晶与流动的星光共同铸就,船身之上覆盖着无数细密如龙鳞般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死物,而是在缓缓流转,散发出稳定空间、抵御外邪的柔和光晕。舟首并非尖锐,而是一尊微缩的、散发着煌煌金光的定海神针虚影,与龙宫深处那真正的神针本体遥相呼应,成为整艘神舟的力量核心与导航标。这便是集合了四海之力与定海神针伟力打造而成的——万鳞定空舟!
神舟铸成之日,四海之水皆涌,仿佛在为之欢呼,又像是在为这破釜沉舟的远征送行。
敖丙太子被任命为此次“墟空航行”的统帅,他将亲自驾驭神舟。雷震子作为导航者与最强战力之一,自然同行。此外,四海龙族各自精选了最精锐的战士与擅长渡厄、治疗的修士,组成了一支规模不大,却堪称水族最后精华的远征军。
登舟之前,东海龙王敖广拖着病体,亲自为远征军送行。他望着敖丙、雷震子以及整装待发的龙族儿郎,沉声道:“此行,关乎四海存亡,洪荒气运。望尔等……持心如针,定鼎虚空!无论成败,龙族英魂碑上,必有尔等之名!”
“持心如针,定鼎虚空!”远征军齐声怒吼,声震龙宫。
没有过多的仪式,万鳞定空舟在四海龙王的联手催动下,缓缓升空,并非飞向天际,而是如同游鱼入水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龙宫上方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海水之中,朝着四海尽头,那被称之为“墟空”的绝域,开始了前途未卜的航行。
舟身之外,一层由定海神针之力凝聚的澹金色光膜稳稳撑开,将那些试图侵蚀过来的归墟黑气与空间褶皱尽数抚平、排斥。神舟如同在粘稠的墨汁中航行的光鱼,速度并不快,却异常稳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行。
舟内,雷震子与敖丙并肩立于舰桥,透过由纯净水元凝聚的舷窗,望着外面那光怪陆离、违背常理的墟空景象。
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冰山般漂浮,扭曲的光线编织出迷离的幻境,偶尔有巨大的、完全由墟煞凝聚而成的诡异生物阴影在远方游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唯有定海神针虚影在舟首稳定散发的金光,以及雷震子心中与西岐心光之海那微弱的共鸣,提醒着他们前行的方向与守护的使命。
“开始了。”敖丙低语,龙目之中满是坚毅。
雷震子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黄金棍。
太空航行,前途莫测。
等待他们的,是归墟之门的终极秘密,还是……永恒的沉沦?
答案,就在这片连光线都能吞噬的虚无之海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