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遗迹上空,那两道由洪荒契约强行凝聚的法则壁垒,在相柳与共工遗骸疯狂的冲击下,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壁垒之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光芒急剧暗澹,每一次巨兽的撞击,都让整个遗迹剧烈震颤,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抽搐。
赤岳半跪于地,身体如同一个布满裂痕的瓷器,鲜血不断从七窍和皮肤的裂痕中渗出,将身下的暗沉山石染成一片凄厉的暗红。他强行作为力量传输的枢纽,承受着远超自身极限的负荷,若非轮回根源道纹死死护住神魂核心,以及怀中神农鼎碎片持续传来的一丝温润生机,恐怕早已形神俱灭。即便如此,他的意识也已模糊,视野被血色笼罩,只能凭借顽强的意志,维持着那即将断裂的契约联系。
岩岗、素心与玄圭三人,终于在那片生机净土的边缘,合力将那尊深嵌地底的沉重鼎足艰难地拔了出来!鼎足离地的刹那,整片净土的光芒都微微一暗,那几株奇异草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萎靡。显然,这尊鼎足是维系此地最后生机的关键。
“大人!得手了!”岩岗将沉重的鼎足扛在肩上,朝着赤岳嘶声喊道。
赤岳闻声,那近乎涣散的眼神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他知道,契约的力量即将耗尽,壁垒破碎就在顷刻之间。一旦失去阻隔,暴怒的相柳与共工遗骸瞬间就能将他们撕成碎片。
走!必须立刻走!
他尝试起身,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岩岗见状,毫不犹豫地将肩上鼎足塞给玄圭,一个箭步冲上前,将赤岳背起。素心仙子则迅速将几颗保命丹药塞入赤岳口中,以药力暂时护住他心脉。
“往哪里走?!”玄圭真人扛着鼎足,感受着外界那两道壁垒即将破碎传来的恐怖压力,急声问道。
赤岳伏在岩岗背上,艰难地抬起头。怀中的神农鼎碎片与玄圭肩上的鼎足,此刻正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融为一体的强烈共鸣!那共鸣之力,不再仅仅指向某个方位,而是化作一道清晰的、蕴含着无上生机与秩序法则的青色光路,穿透了遗迹外围那翻滚的混沌与死气,指指东南方向的某处!
那是……其他鼎身碎片所在!而且,距离似乎并不遥远!
“跟着……光……”赤岳用尽力气,吐出几个字。
无需多言,岩岗背着赤岳,玄圭扛着鼎足,素心护卫在侧,三人沿着那青色光路指引的方向,爆发出此生最快的速度,如同三道亡命的流光,冲出了不周山遗迹!
就在他们冲出遗迹范围的下一秒——
轰!轰!
两声仿佛天穹破碎的巨响自身后传来!
那两道苦苦支撑的法则壁垒,终于彻底崩碎!化作漫天飞舞的、失去了灵性的法则碎片,被紧随其后的混沌死气与玄冥真水瞬间吞噬!
相柳与共工遗骸那庞大的身影,带着碾碎一切的怒火,冲入了遗迹之中!然而,它们的首要目标——神农鼎足与赤岳等人——已然逃离。两大存在的恐怖意志瞬间锁定了那正在远去的几道微弱气息,尤其是那散发着令它们厌恶又渴望的生机与秩序之力的鼎足!
“吼——!”
“嗷——!”
震天的咆孝声中,相柳搅动混沌,共工掀起滔天洪水,如同两股毁灭的洪流,朝着赤岳等人逃离的方向,紧追不舍!
逃亡之路,瞬间变成了与死亡竞速的绝境。
赤岳伏在岩岗背上,强忍着神魂与肉身的双重剧痛,将神识沉入怀中碎片与那尊鼎足产生的共鸣之中。他必须尽快找到其他碎片,唯有汇聚更多的神农鼎力量,才有可能摆脱身后那索命的追兵,才有可能对抗那正在降临的终极归墟。
共鸣的光路在感知中不断延伸、清晰。他“看”到那光路的尽头,并非什么险峻山川或古老秘境,而是一片……死寂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的巨大盆地。盆地之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灰白色雾气,那并非归墟死气,而是一种更加奇异的、“存在”被极度稀释、近乎于“无”的诡异状态。而在那雾气的核心,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纯净坚定的青色光点,正如同风中之烛般顽强地闪烁着。
那里,就是下一块鼎身碎片所在!但其周围的环境,让赤岳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就在他全力感知方位之际,眉心的归墟印记,因他神魂的剧烈波动以及身后那两大存在追近带来的压迫感,再次变得躁动不安!那冰冷的虚无意志如同毒蛇,不断冲击着轮回根源道纹,试图瓦解他的意识,将他拖入永恒的沉寂。更有一股强大的牵引力,自远方那黑暗最深处的“点”传来,仿佛要将他连同那鼎足一起,拉入那场血祭苍生的终极仪式之中!
内外交困,前路未卜,后有追兵。
赤岳的意识在清醒与沉沦的边缘反复挣扎。他看到了岩岗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和淋漓的汗水,听到了素心仙子因法力透支而变得急促的呼吸,感受到了玄圭真人扛着鼎足那沉重而坚定的步伐……也感受到了身后那越来越近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
相柳喷吐出的毒雾边缘,已然触及了他们飞遁的尾焰,腐蚀得护体灵光滋滋作响。共工遗骸掀起的玄冥真水洪流,更是如同悬顶之剑,冰冷的寒意几乎要将他们的血液冻结。
这样下去,不出百里,他们必将被追上,届时……一切皆休。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在赤岳近乎枯竭的脑海中闪现。
绝地天通!
并非上古传说中颛顼帝命重黎二神隔绝天地之通道,而是……以此地残存的神农鼎之力,结合他自身那被归墟标记、却又承载了轮回与地皇本源的特殊存在,强行在这片被归墟严重侵蚀、法则本就脆弱的区域,制造一个短暂的、绝对的“法则隔离带”!
切断归墟对本区域的持续侵蚀与力量投射!
切断那血祭仪式对此地的影响!
甚至……暂时切断身后那两大洪荒存在与它们力量源头的部分联系!
这无异于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冰块,必然引发剧烈的反噬与混乱。而作为施术核心的他,首当其冲,很可能……形神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这是唯一可能为同伴争取到一线生机,为神农鼎碎片汇聚争取到宝贵时间的方法!
“岩岗……停下……”赤岳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岩岗身形猛地一顿,不解地回头。
赤岳挣扎着从他背上滑下,踉跄站定。他看了一眼身旁疲惫不堪却眼神坚定的同伴,目光最后落在玄圭肩上的那尊鼎足,以及自己怀中的碎片上。
“以此鼎足……与此身……为祭……”
“暂绝此域……通联内外……”
“你们……带着鼎足……沿着光路……继续走……不要回头!”
他的话语如同遗言,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大人!不可!”岩岗虎目圆睁,就要上前阻止。
“赤岳!定有他法!”素心仙子也急声道。
赤岳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惨澹而释然的笑容。他没有时间解释,也没有力气争论了。他能感觉到,相柳那腥臭的吐息几乎已经喷到了身后。
他猛地双手结印,不是任何已知的法诀,而是以自身地皇血脉为引,以轮回根源道纹为骨架,以眉心的归墟印记为悖逆的“坐标”,强行引动怀中碎片与那尊鼎足内蕴的、属于神农鼎的浩瀚生机与秩序法则!
“地皇血裔赤岳,今以残躯,禀告天地(虽天地已残)!”
“归墟噬界,法则崩乱,苍生泣血!”
“愿燃此身一切,借圣鼎之力,于此绝境……暂断天(归墟)人(现世)之通!”
轰——!!!
无法形容的磅礴力量,以赤岳为中心,轰然爆发!
怀中的碎片与那尊鼎足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那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向内收缩,如同一个巨大的青色茧子,将赤岳包裹!与此同时,他眉心的归墟印记勐地挣脱了轮回根源道纹的部分束缚,漆黑的虚无之力与那青色的生机秩序之力,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发生了最激烈、最残酷的冲突与湮灭!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的引导下,并未完全相互抵消,而是以一种极其不稳定、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扭曲、撕裂了周遭的一切法则结构!
卡察察——!
以赤岳所在之处为起点,一道无形的、却让所有感知到它的存在都灵魂战栗的“界限”,如同水波般向着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界限所过之处,空间不再是扭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凝固”与“剥离”状态!归墟死气的侵蚀被强行中断,那来自远方的血祭牵引之力骤然消失,甚至连天地元气的流动都瞬间停滞!
这道“界限”,并非坚固的壁垒,而更像是一个……法则的“真空地带”!一个暂时排斥一切内外法则干涉的绝对禁区!
紧随其后的相柳与共工遗骸,一头撞上了这无形的“绝通之界”!
相柳喷出的毒雾在触及界限的瞬间,如同失去了源头般骤然溃散!它那庞大的身躯撞在界限上,并未受到物理阻挡,却仿佛失去了与外界混沌力量的连接,动作猛地一滞,发出惊怒交加的嘶鸣!
共工遗骸操控的玄冥真水洪流,在界限前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那幽蓝光团中的毁灭意志也出现了瞬间的混乱与茫然!
它们的力量,被暂时“隔绝”了!
然而,施展此术的赤岳,付出的代价是毁灭性的。
那青黑色的光茧在他周身明灭不定,他的身体在生机与虚无的疯狂对冲下,如同风化的岩石般,从边缘开始寸寸碎裂、消散!剧痛早已超越了他能承受的极限,意识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仿佛看到,那“绝通之界”的边缘,因承受不住内部那极致的力量冲突与外部两大存在的疯狂冲击,开始出现了不稳的涟漪与裂痕……
他也仿佛看到,岩岗那目眦欲裂、试图冲回来的身影,被玄圭和素心死死拉住,拖着那尊鼎足,沿着青色光路,消失在了远方的混沌之中……
成功了……吗?
他不知道。
无尽的黑暗与冰冷,吞噬了他最后的感知。
绝地天通,以身为祭。
只为那渺茫的、穿越黑暗的……一线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