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元初定,契约新立,陈都内外乃至广袤中原,皆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祥和景象。水利网络纵横交错,滋养着复苏的大地;净化符文与灵草默默发挥着作用,涤荡着残留的污秽;人族与水族之间虽未至亲昵无间,却也达成了难得的互不侵犯、甚至偶有互助的微妙平衡。姜石年于定海神针下感悟修行,尝试将“水元平衡契约”的经验向更广阔的天地规则延伸,虽进展缓慢,却心有所得,道行日渐精进。
然而,天地之大,平衡之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共工之乱与混沌攻击引发的能量巨变,其深远影响,绝非仅仅局限于水元一地。那场波及寰宇的动荡,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正层层扩散,终将触及那至高至阳之处。
这一日,清晨来得格外早,天色亮得异常。
并非旭日东升的温润渐明,而是一种突兀的、刺眼的、带着灼热感的惨白之光,瞬间撕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将天地映照得一片通明!
姜石年于静坐中猛然惊醒,一股莫名的心悸感攫住了他。他快步走出室外,抬头望天。
只看一眼,便觉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天空之中,竟赫然悬挂着十轮烈日!
十轮太阳大小相仿,皆散发着令人无法直视的炽烈白芒,如同十只巨大的、冰冷无情的眼睛,冷漠地俯瞰着苍茫大地。它们排列并无章法,却隐隐构成一个压抑的阵势,将整个天空占据得满满当当,毫无缝隙。
“十……十日?!”身旁传来羿震惊到失声的惊呼。他本能地抬手遮眼,那光线太过毒辣,即便以他的神目,亦感到刺痛。
几乎是瞬息之间,恐怖的高温便降临了大地。
气温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飙升!清晨的露珠瞬间汽化,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卷曲、然后无火自燃!河流水位开始急剧下降,裸露的河床迅速干裂。泥土失去水分,化为滚烫的粉尘。
陈都内外,顿时陷入一片恐慌与哀嚎!
“热!好热啊!” “水!水快干了!” “庄稼……我的庄稼全完了!” 人们惊恐地四处奔逃,寻找荫蔽,但阴影在十轮烈日之下无所遁形。皮肤被灼伤,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滚烫,吸入肺中如同火焰灼烧。
瑶姬第一时间试图引动地脉之力,凝聚水汽,制造荫蔽。但地脉中的水汽正在被急速蒸干,她所能调动的力量杯水车薪,反而因强行施为,自身受到高温反噬,脸色通红。
听訞急忙分发避暑丹药,但丹药数量有限,面对全城的灾难,亦是徒劳。她尝试布下清凉阵法,阵法光华在十日炙烤下明灭不定,范围极小。
九龙将军怒吼着腾空而起,试图喷吐水云,遮蔽烈日。但他们的龙息水云甫一出现,便被那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发殆尽,反而自身鳞甲被烤得通红,痛苦不堪。
“不行!这日光绝非寻常!蕴含极阳毁灭之力,克制一切水元!”一位龙将军焦灼地退回,龙须都被烤得卷曲。
姜石年面色无比凝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十轮烈日散发出的,并非孕育万物的生命之光,而是一种狂躁、暴虐、充满毁灭气息的极阳邪火!它们正在疯狂地抽取着天地间的水分与生机,不仅是地表,甚至开始深入地下,侵蚀水脉本源!
定海神针嗡嗡作响,金光试图稳定水元,但面对十轮烈日从源头的蒸烤,它所能护住的范围也在被不断压缩。刚刚建成的水利网络中,水位正在飞速下降,不少支流已然见底。
“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姜石年强忍着不适,试图以神识探向高空。然而神识刚一离体,便被那灼热的、混乱的阳炎之力灼伤,根本无法靠近那十轮烈日。
“是金乌!天帝之子,太阳金乌!”阅历最老的龙将军喘息着道,眼中充满恐惧,“但平日仅有一轮日巡天,为何十乌并出?!这是要焚尽天地啊!”
金乌?十日并出?姜石年脑海中闪过上古传说,心中骇然。这绝非自然现象!
就在此时,怀中的北冥寒魄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急切寒意,并非指向某处,而是疯狂示警!与此同时,共工水精也变得滚烫,传递出极度焦躁与痛苦的波动,仿佛自身也要被蒸干!
混沌攻击是极致的阴暗与冰冷,而这十日并出,则是另一个极端的、极致的阳炎与毁灭!两者同样致命!
“陛下!快看!”羿忽然指向远方的天空。
只见那十轮烈日之中,似乎有模糊的影子在闪动。仔细看去,那竟是十只形似三足乌鸦、却通体燃烧着纯白烈焰的神鸟!它们的身影在烈日光华中若隐若现,姿态疯狂而混乱,互相追逐、碰撞,每一次碰撞都迸发出更加恐怖的光和热,洒向人间!
它们似乎……失控了!
“金乌失控……十日并出……”姜石年心念电转,瞬间将一切联系起来。共工之乱引发天地能量失衡,混沌攻击更是扰动阴阳秩序,这股巨大的波动,定然冲击了位于至阳之处的太阳星,惊扰甚至污染了栖居其中的金乌,导致它们同时狂暴,脱离控制,齐齐现世!
“必须阻止它们!”姜石年咬牙道。否则,不需三日,江河湖海将彻底干涸,大地化为焦土,万物生灵尽数灭绝!什么契约,什么平衡,都将成为空谈!
可是,如何阻止?那是十只承载太阳真火、高悬九天之上的先天神兽!寻常力量根本无法触及,更别说让它们回归正轨。
羿握紧了手中的神弓,目光死死盯着天空中那十轮肆虐的烈日,额角青筋暴起:“若能射下来……”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却也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直接方法。
“不可妄动!”姜石年立即制止,“金乌乃太阳之精,关乎天地光明与时序。若射落,恐引发更大灾祸!且其位极高,神火护体,等闲箭矢未及近身便已化为飞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碰硬绝非上策,需知根源,寻解法。
“瑶姬,你可能感应到地底深处,可还有阴凉水脉可供暂避?”姜石年首先需解决生存问题。
瑶姬艰难地摇头:“地底水脉亦在被急速蒸干……只能勉强寻得几处最深泉眼,但……容纳不了多少人……”
“听訞,可能炼制更多、更强的避暑丹药?或扩大阵法范围?” 听訞满脸是汗,摇头道:“灵草正在成片枯死……材料难寻……阵法消耗巨大,难以为继……”
“九龙将军,可能合力引动最大水云,哪怕只能遮蔽陈都片刻?” 龙将军们面露苦涩:“陛下,吾等龙元消耗极快,且日光专克水元,事倍功半……”
办法想尽,似乎皆已陷入绝境。温度还在升高,城中开始出现大量热死者,哀鸿遍野。
姜石年仰望着那十轮冷漠的烈日,感受到自身的无力与渺小。面对这种席卷天地的威力,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难道,刚刚看到希望的世界,就要这样走向终结?
不!绝不! 他猛地握紧双拳,黄帝血脉在极度危机下沸腾,共工水精虽痛苦却仍未放弃挣扎。他是神农,是黄帝传承者,是共工力量的继任者,是与人族、水族立下契约的守护者!
他目光扫过痛苦挣扎的民众,看向苦苦支撑的伙伴,最终望向那高悬的十日。
“一定有办法……”他喃喃自语,脑海中飞速掠过所有已知的知识与传承。神农百草经、黄帝内传、禹王心经、共工御水诀、禺强的提示、西王母的片段讯息……
突然,他想起一个极其古老的传说,以及共工水精中一段关于阴阳平衡的模糊记忆。
“极阳生阴,物极必反……”他眼中猛地闪过一丝亮光,“十日并出,至阳至暴,其力虽强,却因失控而散乱,未必无懈可击!或许……无需射落,只需设法引导、削弱、乃至暂时遮蔽其部分力量,为天地争取喘息之机,再图根本解决之法!”
他立刻看向羿:“羿!你的箭,可能不射金乌本体,而射其周围躁动的太阳真火,尝试将其震散、分流?”
又看向九龙将军:“诸位将军,若日光稍弱,你们可能引动地下阴寒水汽,配合瑶姬地脉之力,在低空形成冷却雾墙,进一步削弱日光?”
再看向听訞:“听訞,集中所有能用的灵草,炼制能瞬间激发潜能、抵御高温的丹药,分发给最强壮的战士,我们需要他们顶住压力,执行计划!”
最后,他看向瑶姬:“瑶姬,全力感应,寻找地脉中可能残存的极阴寒泉点位,或许能借此布下临时结界!”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的应急计划,在姜石年脑海中迅速形成。无法一举解决问题,那就竭尽全力,为这片天地,争取一线生机!
“快!行动起来!”姜石年怒吼,声嘶力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十日灼烧之下,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太阳争命的绝望抗争,就此展开。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真正的根源,依旧在那九霄之上,那十只失控的疯狂金乌身上。
第七卷:太阳之殇的序幕,由这十日并出的毁灭景象,血腥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