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陈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姜石年站在观星台上,目光越过沉睡中的城池,望向西方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土地。风中的焦苦气息越来越浓,带着死亡的味道,刺痛着他的鼻腔。
“父亲。”瑶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粥,“您一整夜没休息了。”
姜石年接过陶碗,却毫无食欲。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些病患痛苦的面容、枯萎的田野、以及信使带来的可怕消息。西方部落几乎全军覆没——这个事实如同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我决定亲自西行。”姜石年突然说,声音平静却坚定,“只有找到瘟疫的源头,才能找到解决之法。”
瑶姬微微一怔,随即坚定地说:“我随您去。我的能力或许能帮上忙。”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一阵骚动。赤松子匆匆走来,面色凝重:“长老们听说您要西行,都在议事厅等候。他们...强烈反对这个决定。”
姜石年叹了口气,这个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作为部落联盟的核心,他的安危关系着整个族群的存亡。
议事厅内,十几位部落长老分坐两侧,气氛紧张。见姜石年进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首先开口:“神农民,我们听说您要亲自前往西方疫区。这太危险了!请您三思!”
另一位中年长老接着说:“是啊,您是我们的人皇,若是有什么不测,整个联盟都会陷入混乱!”
“西方部落已经完了,我们不能让您去冒这个险!”
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姜石年静听片刻,缓缓起身。当他开口时,整个厅堂顿时安静下来。
“各位的担忧,我心领了。”姜石年的声音沉稳有力,“但正因为我是一个人皇,才更不能坐视子民受苦而无所作为。”
他走向厅堂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位长老:“这些年来,我们共同建立了这个联盟,教民耕种,治病救人,让我们的族群从蛮荒走向文明。但现在,一场莫名的瘟疫正在吞噬我们辛苦建立的一切。”
他停顿了一下,让话语沉淀:“我在东边的村落亲眼所见,这种瘟疫不仅能夺人性命,还能侵蚀土地,让肥沃的田野变成焦土。若是任由它蔓延,不出数月,整个伊水流域都将变成不毛之地,我们的族人将无处可逃。”
长老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始动摇。
“但是您可以去吗?”一位长老担忧地问,“派一队勇士前去探查不是更稳妥?”
姜石年摇头:“我的赭鞭能辨万物药性,我的百草知识或许能找到克制瘟疫的方法。若是派别人去,即便找到了源头,也可能无法识别解药。”他举起从不离身的赭鞭,赤红色的鞭身在晨光中泛着神秘的光泽。
就在这时,瑶姬上前一步:“我能感知土地的痛苦,能帮助父亲找到瘟疫源头。这是我的天赋,也是我的责任。”
赤松子也站起身:“神农民说得对。这场瘟疫非同寻常,恐怕只有他亲自出马,才能找到解决之道。我们应当相信他的判断。”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长老们最终勉强同意了姜石年的决定,但坚持要他带上最精锐的护卫,并约定以一个月为限,若到期未归,就将立赤松子为摄政,主持大局。
会议结束后,姜石年立即开始筹备西行事宜。他首先来到勇士营地,选拔随行人员。
营地中央,数十名勇士已经列队等候。他们都是部落中最勇敢的战士,听说人皇要西行寻源,纷纷自愿前往。
姜石年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羿,出列。”
年轻的猎手应声向前。他身材挺拔,目光锐利,背上的长弓显示出他不凡的身份。
“听说你的家人在西方部落?”姜石年问。
羿点头,声音坚定:“是的,神农民。我要去找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他拍了拍背后的长弓,“我的箭能射穿任何危害您的邪恶。”
姜石年点头批准:“好,你加入。”
接着,他又挑选了八名最精锐的战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护卫队长由经验丰富的老战士姜钺担任,他曾经多次护送姜石年远行,对西方地形颇为熟悉。
选完战士,姜石年前往巫医馆,他需要一位精通药理的助手。馆内,巫医们正在忙碌地照料病患,尝试各种药方。
“听说您要西行?”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
姜石年转头,看见一位年轻女子正在捣药。她是听訞,巫医馆中最有天赋的年轻医者,尤其擅长草药的炼制与配伍。
“是的,我需要一位懂医药的人同行。”姜石年说。
听訞放下药杵,坚定地说:“请带我去。我对百草的特性有些研究,或许能帮上忙。而且...”她压低声音,“我最近发现,这种瘟疫对某些草药的异常反应似乎有规律可循。”
姜石年感兴趣地挑眉:“什么规律?”
听訞引他来到一张木桌前,上面摆满了各种草药和笔记:“我发现,同一种草药对不同患者的效用差异,似乎与患者发病前接触过什么有关。比如,发病前接触过流水的患者,对水边生长的草药反应较好;而在山地发病的人,则对山地草药更有反应。”
这个发现令姜石年眼前一亮:“有意思!这意味着瘟疫可能因地而异,需要根据环境调整药方。”
“正是如此。”听訞点头,“所以若是要找到普适的解药,必须深入了解瘟疫源头的环境特性。”
姜石年当即决定:“好,你随我们同行。”
人员选定后,接下来是物资准备。姜石年亲自挑选了各种可能用到的草药种子和干品,以及炼药所需的器具。他还特意带上了多年来记录的《百草经》手稿,上面记载着他尝遍百草的心得与发现。
与此同时,瑶姬也在做准备。她来到城外的圣林中,与古老的树木沟通,试图获取更多关于西方瘟疫的信息。
“大地在哭泣。”回来后,她告诉姜石年,“树木说,西方的痛苦源自一处‘撕裂的伤口’,有什么东西从地底深处涌出,污染了土地和水源。”
这个信息更加坚定了姜石年的决心。他命令队伍轻装简从,只带必要的物资,以最快速度西行。
出发前夜,姜石年独自来到医馆,最后查看患者的状况。令他稍感欣慰的是,听訞发现的规律似乎确实有效,根据患者生活环境调整药方后,一些人的病情有了轻微好转。
但这远远不够。只有找到源头,才能彻底解决问题。
黎明时分,西行队伍在宫门前集合。十名勇士、听訞、瑶姬,加上姜石年自己,共十三人。每个人都神情肃穆,明白这次征程的危险性。
赤松子带领长老们前来送行。老祭司将特制的护身符分发给每个人,然后举行简单的祈福仪式。
“天地祖宗保佑,愿你们平安归来。”赤松子庄严祈祷,然后将一个精致的骨笛交给姜石年,“这是传信笛,它的声音能穿越山海。若有紧急情况,吹响它,我们会尽可能派人接应。”
姜石年接过骨笛,小心收好。然后他转向众人,目光坚定:“出发!”
队伍在晨光中启程,穿过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向西城门走去。沿途,不少民众自发前来送行,他们跪在道路两侧,默默祈祷人皇平安归来。
走出城门,西方的大地展现在眼前。与东方相比,那边的天空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暗。
姜石年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陈都。晨曦中的城池宁静而美丽,是他和先辈们心血的结果。现在,他要为了守护这一切而踏上险途。
“父亲。”瑶姬轻声说,“土地的痛苦越来越清晰了。它在指引我们方向。”
姜石年点头,握紧手中的赭鞭:“带路吧。”
队伍沿着伊水向西行进。最初的一段路还算正常,但越往西走,周围的景象越发凄凉。田野里的庄稼长势明显差了许多,偶尔能看到零星的黑斑。
中午时分,他们到达第一个村落。这里尚未出现疫情,但村民们都惶恐不安,听说西方部落的惨状后,不少人已经开始向东迁移。
村长认出了姜石年,激动地跪拜:“神农民!您终于来了!我们担心瘟疫很快就会传到这儿!”
姜石年安抚村民,留下一些预防的草药和建议,然后继续西行。他心情沉重,明白如果不能阻止瘟疫蔓延,这个村落迟早也会遭殃。
傍晚时分,队伍到达伊水的一个拐弯处。从这里开始,景象陡然恶化。
河水变得浑浊发暗,岸边堆积着大量死鱼,散发着腐臭。田野里的黑斑连成一片,许多作物已经完全枯死。最令人不安的是,林间的鸟兽几乎绝迹,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这里扎营吧。”姜石年下令,“明天我们将进入重度疫区,今晚需要好好休息。”
营地设在一处高地上,远离水源。夜幕降临后,姜石年注意到西方地平线上似乎泛着诡异的微光。
瑶姬不安地说:“那片土地在发出死亡的光芒。我能听到它的呻吟。”
听訞则忙着检测沿途采集的土壤和水样。她发现越是向西,土壤中的毒性越强,而且性质似乎在变化。
“这种瘟疫不像固定的毒物,”她告诉姜石年,“倒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在不断适应和变化。”
这个发现让姜石年更加忧心。如果瘟疫是活物,那么找到它的源头和弱点就更加紧迫了。
是夜,姜石年难以入眠。他站在营地边缘,望着西方那片黑暗的土地。风中的焦苦气息如此浓重,几乎令人窒息。
瑶姬悄然来到他身边:“父亲,您害怕吗?”
姜石年沉默片刻,诚实地说:“是的,我害怕。我害怕找不到解药,害怕救不了我们的族人,害怕辜负大家的期望。”
“但您还是来了。”瑶姬轻声说。
“因为我是人皇。”姜石年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能力越大,责任越重。这是先辈教给我的道理。”
他望向星空,仿佛在向先祖祈祷:“但愿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远处,一声凄厉的狼嚎划破夜空,旋即又陷入死寂。西方的大地仿佛张开了巨口的野兽,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姜石年握紧赭鞭,知道明天的征程将更加艰难。但他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为了族人,为了承诺,为了肩上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