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蔡邕父女的会面,如同一缕清风,吹散了刘隆心中因连日算计和杀戮而积聚的些许戾气。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被更深的忧虑取代。蔡邕在席间谈及他游历各地所见——兖豫大旱,蝗虫蔽日;荆扬大水,浮殍塞川;冀州妖道,惑众日盛……这些消息,与刘隆记忆中的历史轨迹一一印证,让他心头的那根弦越绷越紧。
他知道,那场将彻底点燃东汉王朝覆灭导火索的大风暴,已经迫在眉睫了。
送走蔡邕父女的当晚,刘隆辗转难眠。他深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一旦黄巾起义爆发,天下瞬间大乱,各地州郡各自为战,他若没有足够的实力,莫说逐鹿天下,就连自保都成问题。必须尽快让父亲意识到危机的严重性,争取到更多的资源和支持!
翌日清晨,刘隆便来到父亲刘正的书房求见。刘正刚处理完一些日常公务,见儿子神色凝重地进来,不由问道:“隆儿,何事如此急切?”
刘隆屏退左右,关上房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父亲,孩儿昨夜反复思量蔡先生所言各地灾异,结合平日所阅邸报及听闻,心中不安,特来向父亲禀报。”
“哦?有何不安?”刘正见儿子如此郑重,也端正了神色。
“父亲,”刘隆目光灼灼,“您不觉得,如今天下,像极了史书中王朝末世之象吗?”
刘正眉头微皱:“隆儿,慎言!我大汉四百年基业,虽有天灾人祸,岂可轻言末世?”
“父亲明鉴,孩儿并非危言耸听。”刘隆走到悬挂的粗略地图前,手指划过几个关键区域,“您看,去岁至今,大河(黄河)南北,旱魃肆虐;江淮流域,洪水滔天;关中之地,地震连连。天灾频仍,已非偶然!更可怕的是人祸!朝廷之上,阉宦当道,卖官鬻爵,政令不出洛阳!地方官吏,贪墨成风,苛捐杂税,民不聊生!父亲,您想想,那些失去土地、家园被毁的流民,他们会去哪里?他们会做什么?”
刘正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并非对时局一无所知,只是不愿深想。此刻被儿子赤裸裸地揭开疮疤,他感到一阵心悸。
刘隆趁热打铁,声音愈发低沉:“而最让孩儿忧心的,是那冀州巨鹿的太平道!”他重点点出“太平道”三字。
“太平道?”刘正捻须沉吟,“那张角兄弟,不是以符水治病,广施善行吗?朝廷亦未加禁止。”
“父亲!这正是其可怕之处!”刘隆语气急促,“符水治病?何其荒谬!若真能治病,何须太医令?此乃笼络人心之手段!父亲可曾听闻,太平道信徒如今已遍布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徒众,何止百万?其信徒皆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暗语!此等悖逆之言,岂是善道所为?分明是包藏祸心!”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刘正喃喃重复着这十六字谶语,脸色微微发白。他久居官场,深知谶纬之言的煽动力,尤其是在这民怨沸腾的时节。但他仍存有一丝侥幸,“或许……只是无知小民妄语,张角未必敢……”
“父亲!”刘隆几乎要吼出来,“张角敢不敢,不在其心,而在其势!如今八州之地,百万之众,皆唯张角马首是瞻!其门下弟子,如马元义者,常往来京师,甚至结交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为内应!其心已昭然若揭!孩儿敢断言,最迟明年甲子年(公元184年),太平道必反!届时,烽火遍地,天下顷刻大乱!”
刘隆根据历史知识,直接将时间点和大致的计划都抛了出来,希望能引起父亲最大的警惕。
然而,刘正的反应却出乎刘隆的预料。他先是震惊于儿子消息之灵通(竟知京师内应之事),但随即,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感涌了上来。他颓然坐回椅中,长叹一声:
“隆儿啊……你所言,为父……岂能毫无察觉?然则,即便张角真反,又如之奈何?为父一介汉中刺史,无权无兵,难道能上表朝廷,言太平道将反,请派大军征剿吗?且不说朝廷信不信,就算信了,大军一动,所需钱粮几何?若逼反了太平道,这泼天大祸,谁人来担?朝中诸公,但求无事,谁肯冒此风险?”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官场的无奈和明哲保身的考量。在刘正看来,儿子虽然见识不凡,但终究年轻气盛,不懂官场险恶。这种涉及谋反的大事,没有确凿证据,谁敢轻易捅破?弄不好,反受其害。
“父亲!难道就坐视不理,待贼势大成,玉石俱焚吗?”刘隆急了。
“不然又能如何?”刘正摇摇头,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劝慰,“隆儿,你有此忧国忧民之心,为父甚慰。但此事关系重大,非我汉中一隅所能改变。当务之急,是谨守本土,保境安民。你近日整顿庄园,编练乡勇,做得很好。将来若真有变乱,我父子能守住这汉中基业,便是对朝廷最大的忠心了。”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太平道之事……为父会密奏朝廷,陈说利害,但能否引起重视,就看天意了。你……且安心读书习武,莫要过多忧心,一切有为父在。”
刘隆看着父亲那混合着忧虑、无奈和一丝敷衍的神情,心中一片冰凉。他明白了,父亲并非不相信他的判断,而是出于一种官僚的惯性思维和风险规避的本能,选择了最保守的做法——固守待变。指望父亲现在就能大刀阔斧地备战,是不现实的。
“孩儿……明白了。”刘隆压下心中的失望,知道再劝无益,反而可能引起父亲的反感。他躬身道:“父亲教诲的是,孩儿谨记。定当努力经营,以备不虞。”
见儿子不再坚持,刘正松了口气,欣慰道:“如此甚好。去吧,庄园之事,你多费心。”
退出书房,刘隆走在回廊下,春日暖阳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历史的车轮沉重而固执,想要凭一己之言在它启动前扭转方向,果然艰难。
“看来……最终还是得靠自己。”刘隆握紧了拳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父亲有父亲的顾虑,但他有他的道路。既然预警无效,那么,就在风暴来临前,尽可能的积蓄力量吧!
他抬头望向西北方向的山谷,那里有他秘密训练的百名秦锐士。剿匪练兵,获取杀戮点,解锁更多系统能力……这些,才是他应对即将到来的乱世的真正底气。
黄巾的预言,已在心中种下。现在,是时候用行动,去迎接这场注定要来的风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