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再次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针,瞬间扎透了洛灿早已残破不堪的躯体。刚刚因那霸道藤蔓汁液而稍得缓解的麻痒,在这彻骨冰寒的冲击下,仿佛被彻底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更无处不在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冷。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被水流声掩盖。湍急的暗流如同无数双无形巨手,撕扯着他虚弱的身躯,狠狠撞向河道两侧那些被水流磨砺得棱角分明的怪石。
砰!砰!
左肩的硬痂、后背刚刚承受过灼烧之痛的爪伤、侧腹蝎毒蛰伏之处、以及完全麻木的左腿……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钻心的痛楚,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乌黑的血液混着之前伤处的脓液,不断从破裂的伤口渗出,在冰冷的河水中晕开一抹不祥的色泽,旋即被激流冲散无形。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用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护在胸口——那里紧贴着冰凉的墨玉藤心,以及持续散发着温润暖流的玉佩。右腿则拼命地蹬踏着水流,试图在这狂暴的河流中维持一丝可怜的平衡与浮力。
哗啦——!
前方河道骤然收窄!水流的速度猛地提升到一个可怕的程度!洛灿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身不由己地被那股沛然巨力推向那狭窄如同咽喉的隘口!
隘口处,几块如同巨兽獠牙般交错的尖锐礁石,狰狞地刺破水面,等待着将一切经过之物撕碎!
他拼命扭动身体,试图用相对完好的右肩去硬撼这致命的撞击!
轰!
沉闷的巨响在水下扩散开来!右肩结结实实地撞在礁石之上!恐怖的冲击力让他眼前瞬间一黑,仿佛听到了自己骨骼发出的痛苦呻吟!半边身子都被那剧烈的痛楚淹没!
若非右肩历经地火淬炼与枯骨叟药膏的强化,坚韧远超寻常,这一撞足以让他肩骨碎裂,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即便如此,那巨大的冲击也让他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整个人在水中失控地翻滚,冰冷的河水无情地灌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和刺骨的冰寒!
“咳!咳咳!”他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贪婪却又痛苦地呼吸着冰冷潮湿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右肩处传来的撕裂般钝痛更是让他几乎咬碎牙关。
蝎毒与分水刺的剧毒,在冰水与剧烈冲击的双重刺激下,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蛇,更加疯狂地在他体内窜动、侵蚀!阴寒的麻痹感自侧腹与左小腿不断向上蔓延,右腿蹬水的力量正在肉眼可见地衰退!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洛灿死死咬住舌尖,依靠那一点锐痛强行刺激着近乎麻木的神经。他努力调整着在水中的姿态,尽量让口鼻露出水面,减少呛水的可能。身体随着湍流起伏,尽可能地节省着每一分宝贵的力气。胸口玉佩传来的暖流,成了这黑暗与冰冷中唯一的支柱,死死守护着他心脉间最后一点清明,顽强地与那肆虐的剧毒抗衡着。
哗啦……哗啦啦……
前方,水流的声音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一的、震耳欲聋的轰鸣,而是多了一种……空洞而深远的回响。
洛灿强打起精神,在绝对的黑暗中竭力延伸着自己的感知。那水流声在某个方向变得异常急促,并且带着一种坠落的空洞感!
是落差!瀑布!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以他如今的状态,若是被卷下瀑布,绝无生还之理!
他拼命蹬动尚能发力的右腿,手臂也胡乱划动着,试图控制身体向河岸靠拢!湍急的水流力量太大了,他的挣扎如同蜉蝣撼树,身体依旧被那股无可抗拒的力量裹挟着,急速冲向那越来越响、越来越令人心悸的空洞水声源头!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再次浸透了他的身心。
嗖!
一道细微却尖锐的破水声,突兀地从侧前方的黑暗岩壁处传来!
洛灿只觉腰间猛地一紧!一条冰冷、带着湿滑粘腻触感的墨紫色藤蔓,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精准无比地缠住了他的腰身!
一股力量顺着藤蔓传来!并非蛮横的拖拽,而是带着一种巧妙的牵引,试图将他从那致命的激流漩涡边缘,拉向相对安全的岸边!
是那个神秘的身影?!他(她)还在附近?!
希望的火苗瞬间在洛灿心中燃起!他不再徒劳地抵抗水流,反而顺着藤蔓传来的牵引力道,奋力向着岸边的方向划水!
哗啦!
突然一道巨大的、墨黑色的背鳍,毫无征兆地破开洛灿身旁的水面!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与河底淤泥的恶臭扑面而来!
一张布满了匕首般交错獠牙的巨口,如同地狱敞开的门户,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朝着洛灿被藤蔓缠住的腰部,狠狠噬咬而来!
潜伏在暗河中的煞兽!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致命猎手!
洛灿亡魂大冒!他此刻身体悬于水中,腰间藤蔓的牵引力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而猛地一滞!
吼——!
腥风扑面,那布满獠牙的巨口已然笼罩了他半个身体,冰冷的牙齿甚至已经触碰到他腰侧的皮肤!
嗤!
一道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的破空声,自洛灿侧后方的岩壁阴影中激射而出!
那是一根乌黑的骨刺!前端被打磨得极其锋利,闪烁着幽幽的冷光,宛如毒蝎蓄势已久的致命尾针!
噗!
骨刺精准无比地、狠狠地钉入了那巨口煞兽一只浑浊的、充满了贪婪与凶光的巨大眼球之中!
“嗷——!!!”
煞兽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痛苦惨嚎!原本志在必得的噬咬动作瞬间扭曲变形!巨大的头颅因为剧痛猛地向侧面甩动!腥臭的血液混合着眼球的浆液狂喷而出,染红了一片河水!
缠在洛灿腰间的藤蔓趁此机会猛地发力!
借着煞兽因剧痛甩头制造出的短暂空隙与混乱,洛灿的身体被藤蔓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拽离了危险区域!
噗通!
他重重地摔在岸边一处相对平缓、布满湿滑鹅卵石的浅滩上。冰冷的碎石硌得他全身无处不痛,却也带来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无力感。
身后,那失去一只眼球的煞兽在河水中疯狂地翻滚、咆哮,掀起滔天的水浪,却因剧痛和混乱,暂时失去了目标。
洛灿趴在冰冷的鹅卵石上,剧烈地咳嗽、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河水的冰冷。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根救命骨刺射来的方向——那片靠近水面、被水流常年冲刷形成的岩壁阴影。
一个极其矮小、佝偻的轮廓,如同壁虎般紧贴在湿滑陡峭的岩壁上,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能隐约看到一双比周围黑暗更加幽深的眼睛轮廓,先是冷冷地扫过河中疯狂翻滚的煞兽,随后那目光短暂地落在了趴在浅滩上、狼狈不堪的洛灿身上。
那身影的手中,似乎还握着另一根同样打磨锋利的黑色骨刺。
没有言语,没有靠近,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
紧接着,那矮小的身影如同真正融入了岩壁的阴影,手脚并用,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惊人敏捷,迅速向上攀爬,很快便消失在上方岩壁一道狭窄的裂缝之中。
唯有那条救了他性命的墨紫色藤蔓,依旧缠绕在洛灿的腰间。
又一次……被救了。
洛灿瘫在冰冷的浅滩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被更深的疲惫和周身传来的剧痛所淹没。他没有解下腰间那条冰冷的藤蔓,反而下意识地将其在腰间又缠紧了一圈。这藤蔓的触感,与之前那个盛放汁液的叶片囊袋如出一辙。
为什么?这个神秘莫测、如同地底幽灵般的存在,要一而再地出手救他?是因为他怀中的墨玉藤心?还是因为他胸口的这枚玉佩?
他挣扎着,费力地翻过身,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后背的爪伤经过那霸道藤蔓汁液的处理,虽然依旧疼痛难忍,但那种令人疯狂的蚀骨麻痒已经消失,算是暂时解决了最迫在眉睫的威胁。
然而,侧腹的蝎毒和左腿的分水刺剧毒,在经历了冰河浸泡与剧烈冲击后,侵蚀得愈发深了。阴寒的麻痹感已经蔓延到了胸口和右臂,半边身体都感到异常的沉重和麻木,运转不灵。
内息依旧枯竭,感受不到丝毫恢复的迹象。体温在湿透衣物与冰冷岩石的夹击下流失得飞快,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牙关咯咯作响。
他下意识地摸索胸口,墨玉藤心那冰冷的触感依旧,玉佩传来的暖流也依旧稳定,仿佛是他与这个冰冷绝望世界之间最后的纽带。
就在这时,洛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前方缓缓流淌的暗河。
水流……似乎变得平缓了一些?
而且……温度?
他伸出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入河水中。
冰冷依旧,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刺骨凛冽了?甚至,指尖隐约捕捉到一丝暖意?
这感觉太过细微,若非他此刻对寒冷极度敏感,绝对会将其忽略。
他猛地抬起头,努力睁大双眼,尽管眼前仍是绝对的黑暗,他却竭力向着河道下游的极远处“望去”。
水流声依旧在耳边回荡,但那种预示瀑布的空洞回响已经消失。河道似乎变得开阔了些,也平缓了些。更重要的是…在目力无法穿透的、下游那深邃的黑暗尽头…
似乎有光?
一点暗红色的光晕。
那是什么?地底熔岩?涌动的地火?
洛灿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希望,如同暖流般瞬间涌遍全身,竟暂时压过了那无边的疲惫与剧痛!
如果那真的是地火……那就意味着热量!意味着…他可能正在靠近枯骨叟曾隐约提及的地煞与地火交汇的熔岩区域!甚至可能是……离开这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通往寒渊狱某些特殊区域的出口!
洛灿挣扎着坐起身,将腰间那条救命的墨紫藤蔓再次检查了一番,确认它牢牢缠在自己身上。他最后望了一眼岩壁上那道神秘身影消失的裂缝方向,眼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感激与更深沉的疑惑。
然后,他不再犹豫。
用尽全身的力气,拖着沉重麻木而剧痛的身体,他手脚并用地,再次爬回了那冰冷的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