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髓续骨膏,色如凝脂,触手温润,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洛灿小心地挖出一小块,均匀涂抹在断裂的肋骨和后背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上。药膏甫一接触皮肤,一股清凉之意便迅速渗透下去,如同甘泉流淌过龟裂的土地,瞬间抚平了火辣辣的剧痛。
紧接着,一股温煦柔和、却蕴含着强大生机的暖流开始缓缓浸润受损的筋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断裂的骨茬在药力作用下被温和地包裹、接续,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如同新芽破土般的生长声!这感觉无比奇妙,远超普通金疮药的粗糙灼痛。
培元固本丹,龙眼大小,通体浑圆,丹纹隐现。洛灿将其含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精纯温和、却又磅礴浩瀚的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
这股药力没有《血煞淬体诀》那般狂暴猛烈,却如同春雨润物,无声无息地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经脉、抚慰着震荡受损的内腑、修补着强行突破带来的细微裂痕。
原本因煞气冲撞而隐隐作痛的丹田气海,在这股温和药力的滋养下,也渐渐平复下来,那条“浑浊”的内力暗河,流速似乎都平缓了几分。
顶级药的效果立竿见影!短短两天,洛灿断裂的骨头便在玉髓续骨膏的神效下初步愈合连接,虽未完全长好,但已能勉强支撑他坐起,甚至在小范围内轻微活动。
内腑的震荡感大大减轻,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李石头和另外两个轻伤归队的原小队成员一个叫孙二狗,一个叫吴老蔫围在他身边,眼神里充满了庆幸和对那神奇丹药的敬畏。
“洛什长,你这药…真是神了!”孙二狗看着洛灿明显好转的气色,咂舌道。
“校尉大人给的。”洛灿简单解释了一句,目光却转向旁边担架上的韩五。
韩五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灰败的脸色没有丝毫好转,虽然被清神玉露丸保住了命,不再溃烂流脓,但边缘的皮肉依旧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暗青色,仿佛有活物在里面蠕动。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眼神也是涣散无光,仿佛灵魂都被那蛇毒侵蚀了大半。洛灿塞给他的培元固本丹,他根本无力服用。
洛灿将自己省下的一颗培元固本丹递给李石头,“化在水里,一点一点喂他喝下去。能吊多久…看他的命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力感。
“是!”李石头小心翼翼地接过丹药,立刻去照办。
洛灿收回目光,盘膝坐好,再次沉入内视。伤势在顶级丹药的修复下飞速好转,但体内真正的隐患,却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悸!
《莽牛劲·后天篇》的内力确实浑厚了许多,后天三重巅峰的境界稳固如山。然而,那原本奔涌的暗河,此刻却像一条浑浊不堪、暗流汹涌的怒江!
一缕缕黑红色的煞气如同活物般缠绕、盘踞在内力之中,随着内力的运转而疯狂扭动、嘶鸣!它们不再是单纯的能量,更像是拥有了某种狂暴意志的凶兽!
每一次内力运转,这些煞气便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狠狠刺扎着他的经脉内壁!带来持续不断的、钻心剜骨般的剧痛!
更可怕的是,洛灿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煞气正在一点点地渗透、侵蚀着他的内力本源!试图将《莽牛劲》修炼出的中正坚韧之力,彻底污染、同化为与它们一样的暴戾、混乱!
灵魂深处那道伤痕,更是如同一个灼热的漩涡,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阴冷、暴虐的气息,与体内暴走的煞气遥相呼应,不断撩拨、刺激着它们!每一次煞气躁动,那道伤痕便灼热一分,仿佛随时可能再次崩裂!
“《血煞淬体诀》…”洛灿心中默念着这个带来力量也带来诅咒的名字。王阎当初给他时,那句“省着点用”的告诫犹在耳边。他低估了这门功法的凶险!
强行引煞入体,在鬼哭峡绝境和赫连铁山威压下吞噬煞气突破,如同饮鸩止渴!现在,煞气反噬的恶果开始显现了!
“必须压制它!炼化它!否则…”洛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放任下去,轻则经脉寸断沦为废人,重则被煞气彻底吞噬神智,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他尝试着集中全部意志,运转《莽牛劲》心法,试图强行剥离、炼化那些缠绕在内力中的煞气。然而,那些黑红气息异常顽固狡猾,如同附骨之蛆,死死缠绕着内力核心。强行剥离,如同用钝刀子刮骨,不仅效率低下,剧痛难忍,更会严重损伤内力本源!
“噗!”一次强行剥离的尝试失败,洛灿喉头一甜,一口带着乌黑血丝的逆血涌了上来,被他强行咽下。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洛什长!你怎么了?”李石头刚喂完韩五,见状吓了一跳。
“没事…旧伤反复。”洛灿摆摆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眉头紧锁。常规的方法行不通!《莽牛劲》心法中正平和,擅长温养壮大,却对这种深入骨髓的异种煞气缺乏有效的炼化手段。就像用温水煮不化坚冰!
就在洛灿一筹莫展,体内煞气因为刚才的强行压制而变得更加躁动、经脉刺痛加剧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汗臭味,猛地掀开伤兵营门口那厚重的、沾满污渍的毛毡帘子闯了进来。
是雷豹!
他如同一头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凶兽,上身缠满了渗血的麻布条,连脸上都添了一道新鲜的爪痕,皮肉翻卷。但他精神却异常亢奋,铜铃般的眼睛布满血丝,闪烁着一种近乎狂躁的战意。
“洛灿!洛灿呢?!”他粗豪的嗓门在充斥着呻吟的伤兵营里显得格外刺耳,引来一片不满和畏惧的目光。
洛灿抬眼看他,“雷什长,何事?”
雷豹几步冲到洛灿的担架前,带起一股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伤好了?能动弹了?”
“勉强。”洛灿淡淡道。
“好!能动就好!”雷豹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洛灿身下的担架都晃了晃,“他娘的!憋屈死老子了!堡外那些狼崽子撤了,可南边那群钻沙子的耗子还在围着!刚才老子带人去南墙清理战场,你猜怎么着?那群沙陀杂种派了小股死士,趁乱摸到堡墙下,想埋地火雷!被老子带人砍瓜切菜全剁了!哈哈!痛快!”
他唾沫横飞地讲述着战斗的经过,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刚才经历的不是生死搏杀,而是一场刺激的围猎。
“……那群杂种临死前还他娘的放毒蝎子!咬伤了老子好几个兄弟!”雷豹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又愤愤地骂了几句,随即话锋一转,眼中爆射出强烈的战意,
“洛灿!现在堡内人手奇缺!像你我这样还能打的更是凤毛麟角!别躺着了!跟我走!王阎校尉刚下令,要组织几支精悍小队,轮番出堡袭扰!不能让那群沙陀耗子安生!让他们也尝尝被偷袭的滋味!”
雷豹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鼓动性。周围的伤兵听到“出堡袭扰”几个字,眼中都露出深深的恐惧。对他们而言,能在这地狱般的伤兵营里苟延残喘已是万幸,谁还敢再去堡外那修罗场送死?
洛灿沉默着。雷豹的提议,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疯狂。他体内的伤势在顶级丹药下虽恢复神速,但远未痊愈。
更重要的是,体内那如同怒江般奔涌的煞气,正处在失控的边缘!每一次情绪波动,每一次杀意升腾,都会刺激得它们更加狂暴!
此刻出堡,面对狡猾狠毒的沙陀人,无异于在悬崖边跳舞,随时可能被煞气反噬,万劫不复!
“雷什长,”洛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我伤未愈,不便出战。”
“伤?”雷豹眉头一拧,目光如刀般扫过洛灿已经能坐起的身体,带着明显的不信和一丝鄙夷,“这点皮外伤算什么?老子身上窟窿比你多多了!不照样砍人?洛灿,别告诉老子你被赫连铁山吓破了胆,成了缩卵的孬种!”
“孬种”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洛灿心上!
嗡——!
一股难以遏制的暴戾杀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从洛灿心底最深处炸开!
无数黑红色的煞气疯狂翻腾、嘶吼,如同被激怒的亿万毒蛇,瞬间冲垮了他苦苦维持的意志堤坝!
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猛烈十倍!百倍!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疯狂穿刺、搅动!洛灿眼前瞬间被一片黑红色的血光笼罩!
耳边充斥着无数怨魂凄厉的尖啸和疯狂的杀戮欲望!他几乎控制不住要拔出断水刀,将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莽夫斩成碎片!
“呃…!”洛灿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仅存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一片青灰!额头上青筋暴跳,如同扭曲的蚯蚓!双眼之中,一点骇人的猩红光芒骤然亮起,冰冷、暴虐、毫无人性!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身下铺着的薄薄一层稻草,竟被他无意识爆发出的力量瞬间绞成了粉末!
一股无形却冰冷刺骨、充满了暴虐与毁灭气息的煞气威压,如同实质的寒风,以洛灿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距离最近的李石头、孙二狗等人如坠冰窟,浑身汗毛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们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连旁边担架上昏睡的韩五,都似乎被这股气息刺激,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正准备继续鼓动的雷豹,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声音戛然而止!他那双充满狂躁战意的眼睛,在接触到洛灿那双猩红、冰冷、如同深渊凶兽般的眸子时,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被洪荒巨兽盯上的致命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他不是没见过杀气重的人。他自己就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但洛灿此刻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那不是战场磨砺出的杀气,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仿佛由无数冤魂厉魄凝聚而成的、纯粹的、冰冷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凶煞!
这小子…怎么回事?!
就在雷豹被这股凶煞之气震慑得浑身僵硬,洛灿眼中猩红暴涨、几乎要彻底失控暴起的刹那!
“够了!”
一个冰冷、低沉、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瞬间在伤兵营门口炸响!
王阎不知何时再次出现。他负手而立,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目光如同两柄实质的寒冰利剑,瞬间刺穿了弥漫的凶煞之气,精准无比地钉在洛灿身上!
随着王阎的声音和目光降临,一股更加凝练、更加浩瀚、如同山岳般沉稳厚重的无形威压轰然压下!
洛灿体内那即将彻底爆发的凶煞之气,如同沸汤泼雪,瞬间被强行镇压!那疯狂翻腾的“怒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摁住!
“呃啊!”洛灿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颤,口中再次喷出一小口带着乌黑气息的淤血!眼中的猩红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疲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整个人如同虚脱般软倒在担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伤兵营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呻吟声都停滞了。
王阎的目光冷冷扫过惊魂未定、脸色煞白的雷豹,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雷豹,精力旺盛无处发泄,就去把南墙的尸骸清理干净!再敢在伤兵营聒噪,军法从事!”
“是…是!校尉大人!”雷豹一个激灵,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那股凶煞之气带来的恐惧还未散去,又被王阎的威压震慑,哪里还敢多言半句,连忙低头应诺,逃也似的离开了伤兵营。
王阎这才走到洛灿的担架旁,俯视着他。那目光深邃如渊,仿佛能看透他体内每一寸被煞气侵蚀的经脉和灵魂的震颤。
“煞气反噬?”王阎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洛灿艰难地点点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血煞淬体诀》…还有…战场上的积累…压不住了…”
王阎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比之前更小的、通体莹白、散发着丝丝寒气的玉瓶,随手丢在洛灿身边。
“冰心玉露丸。一日一粒,化水服下。能暂时压制你体内躁动的煞气,护住心脉神智。”王阎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洛灿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凝重,
“记住,此药治标不治本。煞气已与你内力本源纠缠过深,强行剥离,伤及根本。唯有寻得更高阶的、蕴含纯阳正气的功法或天材地宝,方能徐徐图之,炼煞归元。”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说道,“在此之前,控制你的情绪,控制你的杀意!每一次失控,都是在自毁根基!若再被煞气反噬侵蚀神智…谁也救不了你。”
说完,王阎不再停留,转身离去。留下洛灿紧紧握着那冰冷的玉瓶,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丝丝清凉气息,如同握着一根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