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深处的古寺像块被岁月啃剩的铁饼,半截佛塔斜倚在悬崖边,塔身上的神火纹砖雕已风化得只剩残痕,却仍能看出二十年前淑妃治水时的匠人笔法。李天泽牵着李大宝的手,踩着满地松针往寺里走,忽然听见山风送来断断续续的锻铁声,像老龙在云雾里吐息。
殿下,这破庙比俺的铁匠铺还破, 李大宝摸着护心镜上的凹痕,刚才山脚下的猎户说,庙里住着个疯老头,拿佛经当引火纸,用铜钟当淬火盆 —— 莫不是三皇叔的余孽?李天泽却盯着山门前的排水渠,渠底铺着的不是鹅卵石,而是密密麻麻的铁屑,竟摆成北斗形状:错了,这是吕家七水局的‘地脉锁’,当年淑妃娘娘在黄河堤用过的。 他忽然捡起块刻着猫爪印的瓦片,疯老头?怕是比你我都明白世道的明白人。
大雄宝殿的门槛早烂成两截,供桌上摆着个锈迹斑斑的锻铁炉,炉灰里埋着半块烤糊的炊饼,饼皮上用炭灰画着老龙弯的水闸图。李天泽刚要细看,梁上突然垂下条铁链,拴着个浑身缠着绷带的老和尚,绷带缝隙里露出的刺青,正是淑妃暗卫的 铁锚纹。
二皇子别来无恙? 老和尚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门轴,老衲法号‘铁禅’,二十年前在黄河堤给淑妃娘娘掌过淬火炉,后来被三皇叔的人剜了舌头,就来这儿给菩萨打铁衣。 他抖了抖铁链,竟发出磁石相吸的嗡鸣 —— 原来链子里嵌着半截治河图残页。
李大宝惊得差点摔了护心镜:您老就是传说中能让黄河水往高处流的‘铁手罗汉’?俺师父说,您曾用铁锅堵过龙门决口!铁禅和尚点点头,绷带滑下一角,露出掌心的老茧,竟比铁锤还粗糙:小铁匠倒是耳尖。 他忽然指向锻铁炉,炉里埋着淑妃娘娘的‘神火令’,当年她跳进决口前,把治河图的真迹锻进了炉底。
李天泽蹲下身,炉灰里果然露出半行小字,正是母妃的笔迹:铁火相生,民为根本。他忽然想起吕家老宅的青铜殿,磁石地图上的每处险段,竟与炉灰下的纹路完全吻合。大师可知,三皇叔正在老龙弯上游挖运河,想引黄河水灌神火坊?铁禅和尚突然笑了,笑声震得梁上铁屑纷飞:老衲早给他们备了份‘大礼’—— 看见佛塔下的排水渠了吗?渠底铺的是俺用突厥陨铁锻的‘地龙鳞’,遇水就发热,能把运河的水蒸成神火雾。
说话间,庙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三皇叔的狗头军师杨大人带着二十个菊花纹杀手,举着浸过药的弩箭闯进来。李大宝刚要掏神火雷,铁禅和尚却摆摆手,从袈裟里掏出个铁盒,盒盖刻着个咧嘴笑的豆苗 —— 正是铁苗百日时李天泽送给匠人的纪念章。
杨大人来得巧, 铁禅和尚打开铁盒,里面躺着七枚铁制莲花,这是老衲用黄河泥沙锻的‘分水莲’,往运河里一丢,能让河水乖乖听话。 他忽然将莲花抛向空中,莲花竟自动拼成北斗阵,每片花瓣都映出杨大人惊恐的脸。
杀手们的弩箭刚要发射,铁禅和尚突然敲响铜钟 —— 钟声里竟混着神火坊的锻铁号子。寺外的排水渠瞬间喷出蒸汽,将杀手们的视线蒸得白茫茫一片。李大宝趁机甩出神火雷,引信却是铁禅和尚新制的 佛号引阿弥陀佛 的梵唱混着火星子,竟让神火雷在半空中绽开莲花形状的火光。
老衲这辈子, 铁禅和尚看着杨大人抱头鼠窜的模样,忽然从炉底抽出块烧红的铁坯,上面赫然是完整的治河图,只信两件事:一是铁锤能打铁,二是百姓能治水。三皇叔想借水为刀?他忘了,黄河水早就在淑妃娘娘的治河图里,流成了护民的铁水。
暮色漫进古寺时,铁禅和尚将治河图真迹交给李天泽,图角处多了行新刻的小字:铁禅补绘老龙弯段,愿神火长明,百姓长安。李天泽摸着图上深浅不一的锻痕,忽然想起母妃临终前的话:治河如锻铁,需千万双手共同敲打。
大师为何在此苦修? 李天泽望着佛塔上未完工的神火纹砖雕,以您的本事,大可回京城享清福。铁禅和尚的绷带忽然被山风吹开,露出半边脸的烧伤疤痕,却笑得比炉火还亮:老衲在等一个人 —— 他指向李大宝,等千万个像小铁匠这样的匠人,让铁锤的声音盖过阴谋的私语,让神火的光映亮每座山岗。
归程的山路上,李大宝抱着治河图真迹,护心镜上的
字被暮色染得通红:殿下,那老和尚的锻铁炉,比俺们神火坊的还厉害,连佛经都能锻成兵器。李天泽望着佛塔方向的火光,忽然轻笑:真正的世外高人,从来不在深山古寺,而在千万百姓的灶台边、铁匠铺里。铁禅大师守着破庙二十年,锻的不是兵器,是让民心不冷的炉火。
是夜,神火坊的匠人对着治河图真迹,发现老龙弯段多了处隐秘的磁石矿脉 —— 正是铁禅和尚用陨铁标记的 活水眼。李天泽忽然想起铁禅和尚抛起的分水莲,每片花瓣都刻着匠人名字,原来这位世外高人,早把护民的执念,锻进了每片铁花的纹路里。
金銮殿的更漏声传来时,李天泽收到吕家暗卫的密报,三皇叔的运河工程在太行山脚突然塌方,露出的地道里堆满刻着菊花纹的炸药 —— 却被铁禅和尚的 地龙鳞 烤成了废铁。他望着案头铁禅和尚送的铁制莲花,忽然明白,这世间最厉害的机关术,从来不是精巧的齿轮,而是千万匠人、百姓、护堤人共同锻造的民心之墙。
太行深处的锻铁声仍在继续,铁禅和尚敲打着新的神火纹砖雕,火星子溅在未完成的菩萨像上,竟让泥胎生出了护民的铁骨。他忽然轻笑,对着山风喃喃自语:淑妃娘娘,您看这世道,铁火未熄,民心未冷,咱们当年没打完的铁,总有人接着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