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说话,他已转身,语气利落地下令。
“来人,去衣橱最里层,把那件绛紫色的拿来。”
那件衣裳虽底子仍是玄黑,但袖口与衣襟处却以绛紫丝线绣满了祥云暗纹。
然而一旦走动起来,随着光线流转,那紫色暗纹便如云霞流动。
当萧侭换上它,再与苏晚渺并肩而立。
两人一绛紫一丁香,色调相衬。
挑好了衣裳,萧侭动作利落,片刻之间便已穿戴整齐。
腰间玉带扣紧,发冠束好,整个人英挺挺立。
他没再多言,只自然地伸出手,掌心向上,朝着苏晚渺轻抬。
“走吧,莫让皇上久等。”
苏晚渺略一迟疑,随即抬手,轻轻将指尖搭在他掌心。
两人并肩走出春晖殿。
虽是进宫,按理无需阵仗。
但皇帝早有旨意,特许越亲王可带亲卫入宫,以示尊荣。
胡统领得令,当即带了一队亲兵随行。
那些亲兵个个披甲执锐,护在二人左右,气势肃然。
这样一来,他们这支队伍一路行来。
所经之处无不引人侧目,比谁都惹眼。
其他宾客远远瞧见这阵势,心知是越亲王到了,纷纷下意识退开半步。
今天主角是长乐公主。
太后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太好,近来总是犯头晕,胃口也差。
御医叮嘱要静养,少操心,少劳累。
于是她干脆下旨,免了后宫妃嫔和命妇们每日例行的晨间请安。
这样一来,既省了众人奔波之苦,也让她自己能安安心心地歇着。
宾客们一进宫门,便有宫人引路。
秋水殿是皇城中一处极雅致的宴饮之所。
坐落在湖心岛上。
四面环水,垂柳拂岸。
此时正值春深,殿前花木扶疏,香气沁人。
苏晚渺和萧侭到的时候,天色尚早,阳光斜照。
长乐正坐在主位旁的软塌上,一手拉着魏凌萱的手,语气亲昵地说着话。
沈清渊则坐在她斜对面的锦凳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却始终落在魏凌萱身上。
哪怕席间有人与他说话,他也只是略一点头。
随即又将视线收回来。
长乐笑着道:“凌萱和沈公子是最配的一对,你们俩站在一起,简直就是画儿里走出来的人物,谁见了不夸一句天造地设?你们如今总算要成婚了,我这心才算真正落了地。”
她自幼与魏凌萱交好,两人情同姐妹。
当年魏家退婚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她也曾替凌萱落泪,替她不平。
如今眼看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比谁都高兴。
她心里其实早有点担忧。
魏家三年前退婚,理由冠冕堂皇,说什么“门第不合”。
可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沈家失势后的落井下石。
人人都说,这一对怕是再无可能了。
后来,虽听说两人重订婚约。
消息传回京城时,长乐还暗地里嘀咕过。
沈清渊性子清冷孤高,吃过这般羞辱,会不会记恨?
可现在一看,人家寸步不离。
那模样,哪里像是心存芥蒂的人?
分明是把对方捧在掌心里疼着。
魏凌萱脸微微发红,低着眼轻声说:“能再和阿渊走到一起,我这辈子,再没什么别的想头了。”
那些曾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闲言碎语,她都一一记在心里。
但她不恼,也不怨。
她知道,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切。
正说着,外头一阵喧闹。
一群人正朝这边走来。
殿内众人纷纷抬眼,循声望去。
长乐坐得靠前,视线毫无遮挡。
一眼就望见领头的两人,顿时愣了下,脱口而出:“那……是大皇兄和苏晚渺?”
她小时候跟萧侭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他自幼被贬冷宫,形同幽禁,常年不见天日。
别说她,就连宫中许多老嬷嬷也未必见过他真容。
要不是今日苏晚渺就在他身边,眉眼清亮,神情安然,又有胡统领走在他们身后。
她恐怕根本认不出,那个身形挺拔的男子,竟是大皇兄萧侭。
顿时,满屋子的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原本喧闹的谈笑声也渐渐低了下来。
这会儿,两人走近了。
他们身量相仿,走在一起极为般配,衣裳也像是一同精心搭配过的。
原本还被人夸“天造地设”的魏凌萱和沈清渊,顿时被比了下去。
可等再走近几步,大家才发现,他们手牵着手!
这可是靖王萧侭啊!
萧侭,大渊最年轻却最令人畏惧的亲王。
自幼随军出征,十七岁便独自领军攻破北境三城。
二十一岁率玄甲军平定西东疆叛乱,战功赫赫,杀伐果决。
朝中无人不怕他,宫中无人不敬他。
他性情冷峻,从不赴宴,不近女色。
如此人物,竟会牵着一个女子的手,缓步走入宫宴?
长乐忍不住皱眉。
“大皇兄向来不爱应酬,小时候我见他不过几次,怎么今天来了?”
记忆中,萧侭总是一身黑衣,沉默地立于殿角。
如今他竟出现在宫宴上,还牵着个陌生女子……
她心头微紧,低声向魏凌萱询问。
魏凌萱轻轻一笑。
“是我请了渺儿进宫,殿下是陪她来的,也想带她去找太后。”
苏晚渺,这个名字近来在京城悄然流传,却无人知其来历。
而今日,她竟成了靖王亲自护送入宫的女子。
魏凌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反应,心中却了然。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
长乐更懵了:“他……为一个姑娘,专门改了行程?”
厅中男子,无论是世家公子,还是朝廷命官,此时皆愣在原地。
堂堂靖王,竟为一个女子现身宫宴,还毫不避讳地牵着手?
那些当官的,这辈子头一回见萧侭脸色这么柔和,连常年不换的黑袍都换了。
为的,竟只是配一身丁香色的裙?
老尚书手微微发抖,茶盏险些打翻。
他曾在战场上见过萧侭挥剑斩敌,也曾在朝堂上见识他冷眼肃杀。
可今日的萧侭,眉宇间竟没有半分戾气,反而是罕见的温和。
风拂过庭院,卷起几片花瓣。
“这么多年,头一回见萧侭低头。”
“早就听说靖王和苏姑娘早有情意,这次赐婚,是他拿出了先帝留下的空白诏书,逼着陛下点头的。我以前压根不信,靖王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个女子,动用先帝的遗诏?”
她记得半月前,宫中便有风声传出。
靖王持先帝遗诏入宫,要求陛下赐婚苏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