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恙眼中一闪而逝的异色,被张元正敏锐捕捉到。
他没有立即打断,而是盯着这位外甥若有所思。
秦无恙继续沉静发言:
“盖里的康禾集团和袖手人有重大联系,不管是豢养尸魔,还是衍力潜艇,又或是袖手人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这些任何一项线索,都能让我们对追查袖手人有重大突破。
“袖手人知道康禾集团一案爆发,引起如此大的轰动,盖里必难逃法律制裁,他们也无法阻止。
“所以……他们是故意按兵不动,再由莫羽这颗暗棋在审判结束之后,于监狱中灭掉盖里的口,保护他们组织不暴露。
“同时盖里现在一死,奥国那边一定会问责下来,给我们守真院继续带来麻烦。
“这一招釜底抽薪……应该是施琅的手笔,很厉害。”
如秦无恙所说,盖里虽然判的是死刑立即执行,但这个立即执行不是法官落了槌马上就拖出庭外枪毙。
还要将犯人关押一段时间,复核案件,验明正身确认无误才能执行。
守真院这边本来的打算,是想趁死刑执行前这段时间对盖里进行严厉审问,撬开他的嘴获得和袖手人相关的关键线索。
等没有了任何价值之后再行刑。
现在人才关了三天,别说执行死刑,奥国那边甚至还在努力争取二审上诉,要求把盖里驱逐回奥国裁决。
死刑犯在没有行刑之前,只是没有了政治权力,其他公民合法权力尚存,包括人身安全。
如今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了华夏监狱里,奥国那边必然会抓着不放。
庄宏也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无恙说的没错,盖里的死讯瞒不住,很快会传出去,到时奥国肯定会推动国内舆论给我们施压。”
张元正深吸一口气,绷着脸道:
“奥国那边不用担心,聂院会应付,至于公众舆论……我来想办法吧。
“严哲,你去把莫羽的个人资料调出来,列为袖手人核心成员,全国重点通缉,先这样,散会。”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起身离去。
而秦无恙坐在座位上没动。
张元正则起身走到门口,没有迈出去,只是把门又再次关上,坐到秦无恙对面,轻笑道:
“怎么,对莫羽身份……还有别的看法?”
秦无恙神色淡然,他知道自己这位舅舅察言观色的本事有多厉害。
刚才在会议上太多人,确实有些话不方便说。
舅舅懂外甥的顾虑,所以留了下来。
外甥懂舅舅的心思,所以没有起身。
秦无恙坐直身体,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开门见山说出了心中猜测:
“他有可能……是魔族之主。”
!!
这四个字一出口,老练如张元正都不由自主瞳孔骤缩。
魔族,这个侵害了衍星上百年的可怕生物,究竟有没有首领?
是不是有组织有预谋地在对衍星进犯?
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从一百多年前魔族出现之后就没断过。
只是苦于活捉且审问魔族难度太大,才一直没有定论。
如果魔族真的有这么一个『魔王』,一个统领者,那么实力势必会更加恐怖。
起码在四大灾厄之上!
那可是大衍境,甚至超越大衍境的逆天存在!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张元正连嗓音都不自觉压低了些。
“何出此言?我看到监控录像里莫羽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你的反应不太对劲,是因为这个吗?”
“没错。”秦无恙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点出了我一个藏在心里很多年的重要秘密,而这个秘密,我只告诉过曹错和安然两个人。”
直到现在,秦无恙都没想明白莫羽怎么会知道红色噩梦的事情。
张元正眉心微拧,正色道:
“曹错不会泄密,安然更加不可能,那……会不会是施琅通过能力窥探到的?”
秦无恙揉了揉两侧太阳穴,轻声道:
“也许吧,但我更倾向于莫羽是魔族之主,因为……他本可以杀了我,但他没有。”
张元正盯着外甥那双跟自己有些神似的忧郁丹凤眼,疑惑发问:
“跟你在绝墟里发生的事有关?”
秦无恙身上有很多秘密。
第七人格和红色噩梦只有曹错和靳安然知道。
而七岁那年在绝墟里发生了什么,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从秦无恙的话里不难推断出,红色噩梦跟绝墟里发生的事有关系。
秦无恙似是不想正面回答,只是缓缓回道:
“只是猜测,或许『黯客』才是魔族之主,他身上的衍力本就奇怪,『断晷纹』也神秘无比,查遍古籍无所寻。
“如果是『黯客』告诉莫羽我那个秘密,那莫羽可能就像你说的,是一个终极妄魔『荒』。”
闻言,张元正长呼一口气,似是想把内心的苦闷全部清除。
接连这么多天的高强度工作,片刻没有停歇,一波接一波重大事件,让这位总秘书长也不免心力交瘁。
而这所有乱象的核心,还是那个邪恶组织——『袖手人』。
守真院在六年前就对这群人的威胁有着极高评估,十分重视。
然而六年过去,随着事态一步步发展,『袖手人』不断在刷新着守真院高层们的认知。
神秘莫测的『黯客』、奥雷西亚的背后支援、潜藏在高层里的卧底……
现在又多出一个疑似是『荒』甚至是魔族之主的莫羽……
这个组织,在这六年里究竟发展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
到底还有多少令人咋舌的底牌没有掀开?
可不管怎样,事来则应,事去则了。
好在现如今这批守真院高层没有一个畏缩胆小之辈,他们不处理不面对,遭殃的就是整个华夏。
张元正端起桌上已凉透的茶水润了润喉咙,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
“你小子,早让你跟我说说绝墟里发生了什么你不说,心里总藏那么多事干什么?你才二十四,不是四十二。”
秦无恙漠然回应:
“我不是刻意藏,只是没有碰到可以说的人。”
张元正浅笑一声,他看着秦无恙长大,深知这位外甥的性格。
从小沉默寡言,其实内心通明,很小的年纪就能看透很多事。
光华敛于内而不炫于外,清辉藏于身而气韵自生。
“算了算了。”张元正站起身来,“你现在反正突破了潜默期,也长大了,袖手人这次弄死盖里,是我们守真院输了一阵,你不想扳回来?”
秦无恙跟着起身,直视张元正,目光沉静如古潭,浑身上下散发圆润自如的气息。
“你是舅舅,你先,我随后。”
在这间长京市监狱小小的会议室里,华夏守真院最出名的一对舅甥,唇边勾起相似的笑意,两双丹凤眼里浮现出同样的从容与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