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靖台市守真局。
天气阴沉,乌云像是一块脏抹布将太阳遮住,气压低沉,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守真院总院有规定,各地市守真局早上八点上班。
此时时钟已经来到八点零五分,一楼大厅值班的方外人已基本就位。
但上面高楼层办公室里还只是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近一半的位置都空着。
没有人知道的迟到,那就是准点。
反正不值班不用打卡,许多人会等到将近八点半才来上班。
尤其是这种阴天,更加不想起床。
而钟沁七点四十五就到了守真局,今天的她穿着一身米白色连衣裙,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正好迎面碰见局长岳岑河。
“局长,早啊!”
钟沁浅笑着打招呼。
岳岑河手里拿着保温杯,看到钟沁愣了短短一瞬,轻笑道:
“小沁呀,这么早,去哪儿?”
钟沁抬起手里一个资料袋,明媚道:
“去殊心楼,『午夜屠夫』的案子完结,还有些资料要补充。”
一听到钟沁要去殊心楼,岳岑河眼里有一丝不自然迅速闪过。
“呃,那个……这几天你先别去殊心楼了,那个案子让霜轻寒樱她们多跑一跑。
“督导组过两天就到,你这么有能力,之前在分部也是档案室的,去帮忙吧。”
柳霜轻在前两天一大早就将督导组要来靖台的消息,和连夜整理的悟空提供的资料一并转达给了岳岑河。
吓得这位局长当天早餐都没吃就火速赶到了守真局。
“啊?”钟沁眉眼微挑,“好,那我现在就去。”
档案室在每个单位都属于私密性比较高的部门,但也相对清闲。
钟沁办事细心麻利,在档案室和几个同事只花了两三个小时就干完了一天的活。
引得其他同事一顿心口不一的夸赞。
“哇!小沁你好棒!”(真是烦死你了)
“这些活我们平常要干一天呢!”(你这么快搞完我们还怎么摸鱼?)
“太好了,搞明天的吧,早点搞完早点收工,有小沁在动力十足。”(显得你能干是吧?那么卖力有多给你钱吗?累死你拉倒!)
钟沁为人随和,但不代表她傻白甜,相反她心思很细腻。
是人是鬼,是婊是渣,是捞是茶,都逃不过她心里那双眼睛,只是她一般不怎么挑明。
除非实在受不了。
“不着急,休息会吧。”钟沁淡淡笑道,“也不着急做明天的,今天的整完了还可以再多检查几遍。”
听到多检查几遍,其他几位档案室员工脸上才浮现出真诚的笑意。
可以,挺上道的。
还知道检查,不错不错,有潜力,是得好好检查。
对,档案工作不能马虎,一遍不够,起码三四五六遍。
正当几人在“仔仔细细”检查时,档案室大门被推开,岳岑河走进来招了招手:
“小沁啊,你出来一下。”
钟沁起身,来到走廊。
岳岑河带着她走至尽头,微笑道:
“怎么样,档案室工作还行吗?”
钟沁点点头,“还行,老本行了。”
岳岑河顿了片刻,笑意更浓。
“既然得心应手的话,调你来档案室工作怎么样?”
“啊?”钟沁内心咯噔一下,“为什么?我不是殊心楼联络员吗?”
岳岑河不断点头,语气柔和。
“是,是,是,你现在是殊心楼联络员,这个编制不会换,但是督导组马上要来,局里也缺你这样的人才,你就先在档案室上班。”
钟沁秀眉蹙起,神情严肃道:
“局长,我的任命是程部长亲自下的。”
岳岑河面露难色,少顷,他轻叹道:
“唉……实话告诉你吧,这就是程部长的意思,不光是程部长,这还是……张秘书长的意思。”
钟沁心头微震,一双杏眼中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低头沉思片刻,语气低沉:
“不光是张秘书长的意思,还是……秦无恙的意思吧?”
岳岑河一时语塞,没想到钟沁这么聪慧,一下便猜到了这一层。
岳岑河还想解释什么,钟沁直接甩下一句话就从他身边迈步离开。
“我会去档案室上班。”
望着钟沁在走廊上远去的背影,岳岑河无奈长叹。
谁说领导好当?
谁来当一下试试看,一当一个不吱声。
但真要换人当,岳岑河又该不愿意了。
权力就是这么奇怪又让人着迷,明明那么烫手,却又舍不得放手。
…………
离开靖台市守真局,钟沁打了台车直奔殊心楼。
下车后她推开大门,大步朝内走去,经过一楼大厅连柳寒樱和冯漾跟她打招呼她都没回应,径直冲进后院。
秦无恙正在悠闲喂着鸽子。
钟沁停在他身后两米外,微怒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无恙听到钟沁的嗓音,喂鸽子的动作停滞了一刹那。
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到钟沁绷着个脸,平淡道:
“不好意思。”
钟沁倏然一怔,好似卡壳一样愣住。
她带着满腔怒火过来,在路上都想好了要怎么喷秦无恙这个混蛋,结果一句“不好意思”倒是把她给整不会了。
这扑克脸怎么道歉了?
剧本不是这样的写的呀……
本着来都来了,内心戏都排练过好几遍不能浪费的原则,钟沁横眉斥道:
“你为什么要让张秘书长把我调去档案室?特别行动处是你要设的,联络员也是你答应要有的。
“我来这么些日子,有什么地方没配合好?有哪件事没办好?你说!”
秦无恙仍语气从容,缓缓道:
“没有。”
钟沁提高音量,大喊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这一嗓子直接惊动了一楼大厅里的人。
冯漾和柳寒樱对视一眼,六只眼睛里都充满无奈。
“各位都坐回去!”冯漾赶紧维持秩序,“没什么事!该填表的继续填表!”
柳寒樱则走到后院和大厅的隔间里,把门都关上,躲在门口偷听。
钟沁喊完之后,浑身微微有些发颤,轻咬下唇,直直盯着秦无恙,眸中泛起委屈的水雾。
见状,秦无恙喉结滚动,眉头轻拧,似是有许多话压在心口难以言表,最终化为平淡的轻语:
“你很优秀,无论是能力还是实力。但我早就说了,你不适合待在殊心楼。”
说完后,钟沁一言未发,仍泪眼朦胧地站在原地,目光灼灼。
秦无恙几次想张嘴说些什么,可每一个字犹如都带着滚烫的烙印,涌到唇边时被一层无形又坚固的壳死死封住。
他几经思量,像是在补充也像是在解释,沉吟开口:
“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闻言,钟沁微微抽泣,没再回话,决绝地转身向外走去。
那背影单薄却挺直,像一根被风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青竹,每一步都踏碎了秦无恙试图维持的平静。
秦无恙的右臂微微动了一下,指尖轻颤,那是一个来自本能的挽留。
然而理智的寒冰迅速冻结了这丝冲动,右臂如同被无形的铁链拽回,垂落身侧。
他眼睁睁看着钟沁的身影消失在内院拐角。
鸽子在他脚边咕咕叫喊,啄食散落在地的谷粒。
这曾经带来片刻安宁的景象,此刻却衬得他身影更加孤绝。
宛若矗立在荒原上的断碑,刻满了无人能懂的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