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色塑料袋打开露出盆栽的那一刻,秦无恙和悟空露出了和曹错当时在集装箱外一模一样的表情。
瞳孔剧震,眸中充满惊愕。
盆栽不大,高不过二十多公分,底部是一个开阔的浅口盆,用黄褐色和灰褐色混合的细沙铺满。
主体为数株枯槁、形态扭曲的小型舍利干,点缀了少量枯黄苔藓,盆面散落几颗风化的小白石和暗红色的砂砾。
虽整体看起来造型怪异,但能看出制作这盆栽的人手艺精湛,很是用心,修剪布置极为讲究。
秦无恙震惊之余后眸光渐渐内敛,陷入深深的思索当中。
悟空则鄙夷地吐槽了一句:“真丑……看来怪吓人的。”
“集装箱里面是空的,只有中间放了盆这个。”曹错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抿嘴道:“他的盆栽技艺……好像进步了不少。”
秦无恙略含深意地附和道:“野心也大了不少。”
曹错口中的他,三位反骨仔都心知肚明是谁。
施琅。
跟秦无恙同一批的同学,也是『5·11事件』里私自打开方外人学院保护结界的那个叛徒学生。
七岁开衍门,为人温和谦逊,彬彬有礼,聪慧过人,衍力有着十分玄妙的特殊属性——修改记忆。
爱好是盆栽,修枝剪树,养一些花花草草。
六岁那年,因修枝不慎受伤,左眼眉毛中间断了一小截。
惯用的武器就是平常修剪枝叶的一把小型叶芽剪。
能够在其衍力侵染下分开两半,变成类似飞剑一样的攻击手段,速度奇快,小巧玲珑,灵活迅捷,极难防备。
并且在攻击时还能附加修改记忆的特殊能力,因此施琅给他那把特殊的小型剪刀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裁忆』。
方外人学院院长沈砚曾对施琅有过这么一句评价:
施琅之才,不下于无恙。
同样博览群书,但比秦无恙要好相处得多,温文尔雅,举止得体。
在衍历181年进入学院学习之后,秦无恙、靳安然、曹错、悟空、弘智、李忘机、施琅等七人年纪相近,性情相投,很快便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悟空也是在这时候学会了读书写字,在这方面教他最多的就是秦无恙和施琅。
并且七个人都具有非凡的衍力修行天赋,被院长沈砚寄予高度期望。
过了几年,悟空太调皮被左天佑接去了总院单独培养。
之后便较少和秦无恙等人见面,但在网络上和其他人一直有联系。
七个人就这样变成了六个。
再然后,秦无恙和靳安然在一起了。
六个人就变成了两个人和四条狗。
进入学院十年后,也就是衍历191年,大其他人一岁的弘智毕业了。
变成了两个人和三条狗。
同年,施琅身上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的父母死了。
七人中,只有靳安然和施琅是底层出身且没有什么强大背景或靠山。
施琅的父母,就是普普通通生活在乡镇村落的农民。
父亲年轻时从高处摔下导致腿脚不好,和母亲二人种着几亩田为生。
可惜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在一个普通的上学日,院长沈砚突然冲进课堂将施琅叫了出去,告知了他父母的死讯。
施琅连续好几天没有回学院,关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方式。
期间秦无恙等同学都很担心施琅,却只知道他父母出了事,不了解详情,无论怎么发消息打电话都联系不上。
靳安然提议大家利用课余时间去一趟施琅家里看望,却收到学院老师的严令,不准离开学院。
直到十天后,施琅才回来。
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睛里没有了半点神彩,沉默寡言,孤僻淡漠。
也不再和秦无恙他们有任何交流,问什么都不回答,只是默默走开,什么事都独来独往。
连安慰的机会都不给,可想而知施琅对这个世界失望到了什么程度。
后来秦无恙他们还是通过院长沈砚之口,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杀死施琅父母的不是意外,不是疾病,不是魔族也不是方外人。
就是普通人。
施琅未开衍门之前,是一名在中域农村长大的淳朴孩子。
村里遍地可以找到花花草草,砖砖瓦瓦,沙土石粒。
玩一些盆栽盆景最合适不过,反正只是幼年纯爱好,也没那么讲究。
虽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但贵在能亲近自然,自得其乐。
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
而施琅父亲身体有残疾,家中又贫困,在当地村镇每月都能领到一部分的救助金。
金额不算太多,但对于贫困家庭来说还算可观。
在施琅七岁那年,他当夜发起高烧开了衍门,成为了一名方外人。
从那之后,村里许多家庭对施琅父母的态度都有所改观。
可也仅仅限于表面改观,更多的都是心里妒忌。
嫌你穷,怕你富,恨你有,笑你无,欺你弱,妒你强。
“凭什么施家那孩子能开衍门?”
“那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这下不得了,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然而施琅即便开了衍门,家里的经济情况也并没有得到什么改善。
他年纪还小,要去方外人学院上学,直到18岁毕业以后才能参加工作拿到稳定工资。
方外人学院学费不算贵,可加上伙食费、来回路费,对于一个农村家庭来说压力并不小。
施琅人穷但从来志不穷,学习期间他多次拿到过第一的好成绩。
秦无恙和曹错他们这些好朋友,都提出过要帮他交学费交到毕业,施琅却坚持拒绝。
“你们平常在生活上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都记着,不可能再要你们这个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到了施琅十七岁,也就是弘智毕业的衍历191年。
这一年施琅父母所在的村里继续评选救助金,有个村民就站出来说施琅家不能再参加。
“他们家儿子都是方外人了,马上就毕业,凭什么还领救助金!”
此话一出,得到了一些人的响应。
“就是啊!应该在施琅开衍门那一年就不给他们了才对!”
“名额有限,给了他们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年。”
“我觉得他们要把之前每一年的救助金都吐出来!”
那位带头提意见的村民见有人声援,变本加厉,叫嚷道:
“要么是施琅这孩子用他的衍力给村委的人动了手脚,要么是打过招呼走了后门!年纪轻轻不学好,毕业了绝对是个祸害!”
施琅父母为人老实憨厚,领不领这救助金他们本不想争论,不要就不要了。
村里发给他们,他们感恩,不发,他们也没意见,一切按村委规章制度来。
可当听到他们在抹黑自己儿子的时候,施琅父母实在忍不了,站起来和那个村民理论。
奈何施琅父母才两张嘴,又怎么吵得过悠悠众口。
最后那一年的救助金,村委还是按照条例发给了施琅父母。
毕竟施琅父亲腿有残疾,完全符合条件。
谁曾想就是这一个月600块的救助金,成为了施琅父母二人前往地狱的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