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默菲斯就像一个严谨的工程师,全身心投入对这条劫后余生跑道的“体检”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不相干。
江岳则在一旁,一边活动着身体驱散寒意,一边观察着默菲斯的举动,同时也警惕地扫视着机场四周。
他知道,虽然机场主体已被占领,但零星的抵抗并未完全肃清,远处的山峦和周边的残破建筑里,谁也不敢保证没有隐藏着敌人的狙击手或观察哨。
终于,默菲斯完成了他的初步评估,他合上本子,朝着江岳走了过来。
两人的语言交流依旧是个不大不小的障碍,需要辅以简单的手势和对方能听懂的个别词汇。
默菲斯指着跑道,又比划了一个大型飞机起降的手势,然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江,跑道……状况,可以!p-51,b-25,可以降落,可以起飞!”
他的中文磕磕绊绊,但关键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江岳听懂了“跑道”、“p-51”、“b-25”和“可以”,结合他的手势,明白了默菲斯的结论
——这条抢修出来的跑道,已经具备了起降“野马”战斗机和“米切尔”轰炸机的能力。
默菲斯接着说道,语速放慢,试图让江岳理解:
“我决定,现在开始,机场……守卫!我的部队,很快过来!”
他做了一个飞机降落和士兵部署的手势。
江岳弄明白了他的意图,默菲斯这是要立刻将“野狼”特遣队的一部分兵力前移到张家口机场,尽快将这里投入使用。
江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是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但他随即抬起手,指向机场外围那些起伏的山峦和残破的村镇,表情严肃地用中文,配合着手势说道:
“默菲斯上校,机场,可以用了。
但是,这里,外面,不安全!”
他做了一个瞄准的手势,
“鬼子,还有!小股的,地雷,冷枪!你的部队,要小心!必须,做好警戒!”
他尽力想让默菲斯明白,占领机场只是第一步,周边制高点和区域尚未完全肃清,安全形势依然严峻,美军部队进驻后,必须保持高度警惕,做好应对零星袭击和炮火骚扰的准备。
默菲斯看着江岳的手势和严肃的表情,大致理解了其中的警告意味。
他点了点头,脸上也露出了郑重的神色,回答道:
“明白!安全,重要!我的士兵,会小心!”
他也做了一个分散警戒和构筑工事的手势。
两人达成共识后,默菲斯立刻走向临时架设的通讯设备,开始用英语与大同基地联系,下达前移部队和装备的命令。
而江岳则找到张大彪,进一步了解周边敌情。
他沿着机场走了一圈,看似观察情况,其实,他是用系统的小地图,看附近有没有残存的鬼子,毕竟,这里的废墟太多,一时间很难清理干净。
同一时间。
北平城。
天色灰蒙蒙的,像是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旧布。
街面上人来人往,黄包车夫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还有偶尔驶过的鬼子三轮摩托的突突声,混杂在一起,透着一种奇怪的热闹。
魏和尚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绸缎褂子,头上扣了顶瓜皮帽,脸上刻意抹了些灰,看上去像个刚从外地来、有点小钱但又不太阔气的土商人。
他身后跟着的警卫员小陈,打扮成伙计模样,机灵的眼睛不时扫过四周,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不大的包袱。
两人沿着街边溜溜达达,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纯粹闲逛。
魏和尚那双在战场上能瞬间锁定敌人的眼睛,此刻看似随意,实则已将经过的每个巷口、每个可疑的身影都扫了一遍。
走了一段,闻到一股酸涩中带着点发酵味道的热气。
路边有个支着棚子的小吃摊,招牌上写着“老刘家豆汁”。
几张矮桌,几条长凳,坐着几个埋头吃喝的苦力。
“走,尝尝这北平的‘味儿’去。”
魏和尚压低声音,朝小陈使了个眼色,一屁股在靠边的条凳上坐下。
“掌柜的,来两碗豆汁,四个焦圈!”
小陈扬声喊道,声音带着点刻意模仿的市井腔调。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系着油渍麻花的围裙,应了一声。
不多时,便端了个木头托盘过来,上面是两碗灰绿色、冒着热气的豆汁,四根炸得金黄的焦圈,外加一小碟切得细细的咸菜丝。
“二位爷,慢用。”
老头放下东西,转身又去忙活了。
魏和尚早就渴了,端起粗瓷大碗,吹了吹气,咕咚就是一大口。
“噗——!”
下一秒,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一口豆汁全喷在了地上,咧着嘴骂道:
“我……掌柜的!你这卖的是啥玩意儿?咋他娘的这么难喝?跟泔水一个味儿!”
他嗓门大,这一嗓子把旁边几桌客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摊主老刘赶紧小跑过来,脸上堆着歉意的笑,连连作揖: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爷!
您……您是头回喝咱这豆汁吧?
这玩意儿就这个味儿,老北平都好这一口,提神醒脑!
您得就着这焦圈,配点咸菜丝,慢慢品,味儿就对了!”
老刘一边解释,心里也明白,外地人头回喝豆汁,基本都是这反应。
魏和尚将信将疑,看了看碗里那灰不溜秋的东西,又看了看焦圈和咸菜。
小陈在一旁憋着笑,赶紧拿起一个焦圈递过去:
“东家,您试试,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这时,旁边桌一个穿着灰布长衫、戴着旧礼帽、像是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扭过头,笑着搭腔:
“这位兄弟,外地来的吧?
头回喝豆汁都这样。
老话说了,没喝过豆汁儿,不算到过北平城。
这东西,闻着酸,喝着也冲,可一旦喝惯了,一天不琢磨还就想这口儿。
您就着焦圈,咬一口焦圈,喝一口豆汁,再夹一筷子咸菜,嘿,那滋味,绝了!”
这人说话带着明显的京片子,语气熟络,像个热心的算来熟。
魏和尚顺着他的话,捏着鼻子,又尝试着喝了一小口,酸涩的味道依然冲鼻,但配上焦圈的油香和咸菜的咸脆,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