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一种微妙的沉寂中,史迪威将军代表考察团做了总结性发言:
“李将军,赵政委,江先生,感谢诸位的接待与坦诚。
我们目睹了贵军在极端困苦条件下取得的非凡成就,无论是军事领域,还是……生产恢复方面。
贵军所展现出的作战勇气、战场智慧及强大的适应能力,令人深感钦佩。”
他话锋稍顿,语气转为审慎:
“关于未来合作的可能性……我将客观地向国内汇报。
贵军严重缺乏重火力、空中支援及现代化通讯与后勤体系,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贵军的战斗意志及其某些独特的战术,或许……在特定的作战环境中,具备一定的研究价值。”
李云龙听完翻译,大手一挥,浑不在意:
“援助?有,咱欢迎!没有,咱老李照样打鬼子!只要能揍那帮东洋畜生,咱啥土办法都能琢磨出来!”
赵刚则表达了理解,并希望双方能维持沟通渠道,为反法西斯事业的共同目标而努力。
按说不该在此刻多言的江岳,感觉有必要再强调一点,他清了清嗓子,目光直视史迪芬:
“请恕我直言,史迪威将军。在我们这里每多牵制甚至消灭一名鬼子兵,太平洋诸岛上贵军小伙子们所承受的压力,便会减轻一分。
我军已先后全歼鬼子三个旅团,近日又彻底歼灭其一个完整师团。这些兵力,均已无法被投送至贵军鏖战的太平洋战场。
我想,这是一个简单而明确的算术问题。”
“噢?”
史迪芬眉梢微挑,深深看了江岳一眼,
“江大队长的见解,我会如实写入报告。并且,我将留下一个前线联络小组,以便协调我们之间……潜在的合作事宜。”
美军考察团的车队刚刚卷起尘土离去,师部值班参谋又引着一人快步走入。
这次带路的是地下党的老孙,神色恭敬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来人身形高大,穿着一件不甚合体的中式长衫,却丝毫掩盖不住其迥异的气质。
他年约四十许,面颊瘦削,鼻梁高挺,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某种居高临下的傲气。
即便满面风尘,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看人时习惯性地微抬着下巴。
老孙赶忙介绍:
“师长,政委,这位是安德烈·彼得罗维奇同志,从北边远道而来。”
安德烈并未立刻寒暄,而是先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将屋内扫视一圈,目光在简陋的桌椅墙壁上短暂停留,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才用带着浓重口音、略显生硬的中文开口,语调平稳却透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李云龙同志?赵刚同志?我代表无产国际,以及我们在远东的战友,前来核实你们取得的所谓‘大同大捷’。”
他特意稍稍强调了“核实”和“所谓”二词。
李云龙眉头瞬间拧紧,刚要开口,赵刚轻轻拦了他一下,上前一步,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安德烈同志,欢迎。大同的光复,是我军将士用鲜血与生命铸就的事实,毋庸置疑。”
安德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军事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大同上:
“战果必须经过严格核实。日寇第26师团的指挥中枢是否确被彻底摧毁?
详细的缴获装备物资清单在哪里?
你们计划如何巩固城防,应对敌人必然发起的疯狂反扑?”
他的问题直接而冷峻,宛如在质询一份下级报告。
李云龙强压着火气,梗着脖子:
“鬼子师团部让老子连锅端了!柴山那老鬼子的将官刀还在那儿摆着呢!缴获?堆成山!
城防?鬼子有胆就来,老子正好拿他们试试新缴获的家伙什!”
话语粗粝,却底气磅礴。
安德烈转过身,审视着李云龙,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勇气值得赞赏,同志。但现代战争,仅凭勇气是无法取胜的。”
他话语中的优越感几乎凝成实质。
此时,一直在旁沉默观察的江岳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刀刃般的锐利:
“安德烈同志,感谢您不远万里而来。
核实战果,是您的职责。
但我们更关切的是,面对鬼子即将发起的、装备飞机重炮的疯狂反扑,来自国际战友的、切实而及时的援助究竟何在?
高射炮?
反坦克炮?
无线电设备?
或者,哪怕是能让我们自行生产军火的关键机床与特种钢材?”
他的目光毫不避让,直刺安德烈那双略显惊诧的蓝眼睛:
“您也清楚,此地距大同城墙不足十公里。若大同仍在鬼子手中,您认为,我们还能在此地安然讨论‘核实’问题吗?”
此言过于直白,甚至略显失礼,赵刚欲要制止已来不及。
安德烈明显一怔,似乎未曾料到这个年轻的八路军干部竟如此单刀直入。
他脸上的傲气稍稍收敛,重新打量了江岳一番,语气虽仍保持着官方腔调,却多了几分实质内容:
“具体的援助事宜……需经过全面评估。
贵部的胜利确实……出人意料,也证明了某种潜力。
但运输渠道极端困难,我方与德法西斯军队,战线交错,压力巨大。
不过,若贵部能持续证明自身的价值与稳固性,某些方面的技术资料、或小批量的关键设备,或许……可以纳入考虑范围。”
他巧妙避开了江岳最急迫的武器需求,将话题转回原有轨道:
“然而,与蒙古方向建立战略级联络通道的可能性,必须即刻提上议程。
这关乎远东战局未来走向。
我们需要在此地,建立一个稳固的、能与北方直接协同的支点。
这本身,即是一种至关重要的战略支持。”
江岳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终未再多言。
那沉默的眼神却分明写着:
再动听的空头许诺与远期规划,也抵不过此刻一门能守卫天空的实弹高射炮。
李云龙听着这番机锋暗藏的对话,早已不耐,大手一摆:
“得得很!老子不管你们那些大道理!
能给真家伙最好!要是没有,老子照样能从鬼子手里抢!
老赵,安排人!带这位……安大爷同志,去看看咱们缴获的鬼子重炮,瞧瞧被炸成碎渣的鬼子司令部!让他亲眼瞅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