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丁伟被这通“表扬”呛得连咳几声,连连摆手,脸上臊红未退,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反将一军:
“李副师长!
少来这套!你要真看得起我新一团,把你那宝贝装备大队给我调来!
我丁伟立军令状——
大同城,我拿给你看!”
师长看着李云龙这“搅屎棍”和丁伟这“反冲锋”,又好气又好笑,马鞭虚点着李云龙:
“够了!
老李!
你这哪是表扬?
分明是添柴拱火!
给我消停点!”
他敛起笑意,目光如探照灯般转向一直沉默如礁石的江岳:
“江大队长,你也说说。
灵阳这一刀捅下去,鬼子肯定要发疯。
接下来,这盘棋该怎么落子?”
窑洞瞬间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李云龙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眼神如鹰隼般锁定江岳。
江岳沉稳地走到地图前,手指精准地落在灵阳县城位置:
“师长,司令,丁团长。
灵阳这一仗,打疼了鬼子,更打醒了他们。
筱冢义男此刻最恐惧的,绝非一座孤城的得失,而是我们这种‘破城之力’的蔓延!
它像瘟疫,会摧毁他们的据点信心,点燃反抗的民心!”
他的铅笔,如同手术刀般,缓缓从灵阳向东滑动,最终,带着千钧之力,“咚”地一声戳在大同的位置上!
“灵阳惨败,物资尽毁,城墙崩塌——
这是抽在鬼子脸上的响亮耳光!
大同的守军,此刻必然如惊弓之鸟,对我们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过度反应,风声鹤唳!”
江岳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冷静到令人心悸的弧度。
铅笔骤然回撤,在灵阳周围画出一个充满杀机的回旋圈:
“所以,我的提议是——
准备一下,再打灵阳!”
“什么?!”
丁伟失声,瞳孔猛缩,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刚弃守的城池,转头又要打回去?
这简直是疯了!
李云龙也像被弹簧弹起,身体绷直,那双小眼睛里精光爆射,死死钉在地图和江岳脸上。
江岳迎着众人惊涛骇浪般的目光,声音却稳如磐石:
“对!
再打灵阳!
但目标不是占领!
目标只有一个:
调动大同的守军!”
铅笔在大同与灵阳之间狠狠划出一道粗砺的直线。
“灵阳城墙已破,门户大开,但它的战略咽喉地位丝毫未减!
我们主动放弃,鬼子必定要派兵重占、布防、甚至妄想尽快修复城墙,挽回那点可怜的‘蝗军尊严’!
当我们再次摆开强攻阵势,尤其是展现出能再次撕碎它残存防御的能力时……”
江岳的声音陡然拔高:
“大同的鬼子指挥官会怎么做?
他们敢坐视灵阳再次陷落,再挨一记响彻华北的耳光吗?!”
死寂。
只有油灯芯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李云龙眼中凶光大盛,那是饿狼嗅到血腥的兴奋。
丁伟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如同拨云见日,品味出其中惊天的杀机。
江岳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战鼓,在窑洞中隆隆回响:
“他们不敢!
灵阳再丢,后果足以压垮他们的脊梁!
所以,他们必然从大同派出援兵!
而且是精锐重兵!
我们要的,就是让他们离开坚城,动起来!”
铅笔猛地在大同与灵阳之间那片开阔地域上,划出一个吞噬一切的大圈:
“这里!
就是预设的屠宰场!
是埋葬这股援兵的最佳坟场!
围点打援,攻敌所必救!
灵阳这个‘点’,已经被我们打残了,现在,正好用它当一块滴血的诱饵,把大同的‘大鱼’钓出深潭!
打残了再缝上——就是为了让它更香甜致命!”
“好!!!”
李云龙一掌拍下,桌上的茶缸惊跳而起!
他满脸涨红,兴奋得几乎咆哮:
“他娘的!
绝了!
‘打残了再缝上’!
江呆子!
你这脑袋是诸葛亮的转世吧!
钓大同的鱼!
妙!
妙到姥姥家了!
师长,我看中!
就这么干!”
丁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眼中是纯粹的佩服:
“江大队长此计,精妙绝伦!
不仅能重创大同援兵,更能彻底搅乱鬼子的棋盘!
灵阳,确实是当下最完美的致命诱饵!”
师长并未立刻回应。
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在江岳圈出的那片开阔地域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仿佛在无形的沙盘上,推演着铁与血的洪流碰撞。
时间仿佛凝固。
终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淬火的钢刀,扫过李云龙、丁伟,最终定格在江岳身上。
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带着铁锈味和绝对赞许的笑容:
“好!
江岳同志!
有胆!
有识!
‘再打灵阳’,虚晃一枪,直指大同!
把‘围点打援’玩出了新境界!
我看,可行!
老李,丁伟!”
师长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军刀:
“立刻着手准备!
物资!
兵员!
情报!
特别是那些‘没良心’的大家伙,怎么藏,怎么动,怎么再给我轰开灵阳的破门!
必须做到天衣无缝!
我们要让大同出来的鬼子,在野地里,尝够自己酿下的苦酒!”
“是!”
李云龙、丁伟挺立如松,眼中战火熊熊燃烧。
江岳看着独立师的核心被自己点燃,心中绷紧的弦稍稍一松。
系统要命的计划,又向前推进了一格。
而在太原,第一军司令部那阴冷的地图室内,筱冢义男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灵阳那个耻辱的标记上。
他绝不会想到,这个被他视为心头痛疮的废墟,正被对手精心淬炼成一支指向他心脏的毒矢。
惊天动地的战役谋划已定,但风暴来临前,往往是诡异的平静。
李云龙的第一纵队,当前的头号任务依然是——
“休整”。
纵队司令李云龙,在震天的喊杀声和坦克轰鸣的间隙,竟笨拙地捏起了一支铅笔。
他对着那本粗糙的油印识字课本,眉头拧成死结,像刚握枪的新兵一样,一笔一划,艰难地在纸上“爬行”。
“娘的…这玩意儿……比鬼子的九二式还难伺候!”
他低声咒骂,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如同战场上散乱的弹坑。
写错了,他气得喉头滚动,差点把本子揉碎,但在赵刚和其他干部无声的注视下,又只能黑着脸,咬牙切齿地重写。
纵队政委赵刚则化身最严厉的“教官”,将文化学习如钢钉般楔入每一个军事环节。
训练场上,他指着坦克冰冷的履带:
“看!这个叫‘履带’!坦克的腿!写!”
作战会议中,他要求参谋们的汇报必须字字精准,地图坐标必须分毫不差:
“模糊不清的命令,就是给敌人递刀子!”
休息时间,战士们蹲在门板前,用石灰块互相考问生字。
“同志们!”
赵刚的声音在简陋的扫盲班响起,不高,却字字千钧:
“学习文化,不是为了当酸秀才!
是为了第一时间读懂江大队长送来的装备图纸和战术手册!
是为了战场上,通讯兵嘶吼的命令,你能瞬间明白,分毫不差!
是为了咱们的坦克冲得更猛,炮火砸得更准,步坦协同如臂使指!
是为了将来打大同、攻太原、解放更大的城池时,咱们独立纵队这把尖刀,能一击致命,直插敌人心脏!
学习——就是磨刀!
磨快我们杀敌的刀锋!”
李云龙停下笔,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地图上那个被红笔重重圈出的名字——大同。
纸上,他刚刚歪歪扭扭、却异常用力写下的两个墨团,赫然正是:
大 同。
那笨拙的笔迹下,仿佛正酝酿着一场即将席卷一切的钢铁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