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没等孙铭回答，那冰冷的目光仿佛已穿透茶杯里凝结的寒气，自问自答，字字如冰锥：
“小鬼子的棺材板，是他们自己，亲手钉下了第一根楔子。”
孙铭的目光落在团长那杯早已凉透、毫无生气的碧螺春上：
“可电报上说……美国太平洋舰队几乎全军覆没？鬼子……这么凶悍？”
“凶悍？”
楚云飞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猛地推开窗户！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湿冷的气息，瞬间灌满房间，
“那是回光返照！”
他骤然转身，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笔架乱跳：
“传令各营——即刻起，战备等级提至最高！刀出鞘，弹上膛！随时准备接战！”
“团座！没有战区长官部命令，擅自提……”
“怕什么！”
楚云飞目光如刀，斩断孙铭的疑虑，
“就说——发现独立纵队李云龙部，异动频繁！”
刚过阳历元旦，晋西北的冻土便被铁蹄踏碎！
独立纵队司令部，昏黄的煤油灯在土墙上投下巨人般摇晃的影子。
李云龙深陷在屋里唯一的破木椅里，声音低沉：
“第九旅团……他娘的还带了帮铁王八！装甲大队！跑得比兔子还快！老子前沿三个观察哨，连个屁都没放响，那铁疙瘩就碾到眼皮子底下了！”
赵刚盘腿坐在土炕上，借着摇曳的灯火，快速翻动笔记本：
“侦察连和外围部队最新情报：鬼子把九二步兵炮拆了，用骡马驮着走山路！这是要绕开咱们的雷区！”
他手指重重划过前一页，
“晋绥军三五七团、三六六团——被打散了！残兵退到黄河边，基本废了！”
他抬起头，目光凝重：
“楚云飞的三五八团，还在大孤镇、李家镇硬顶着，但……外围阵地丢光了，损失……极其惨重！”
李云龙起身，大步跨到八仙桌旁的地图前，指尖戳在大孤镇的位置，霍然转身，目光如炬扫过众人：
“都听见了？第九旅团！冲老子来的！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摆明了要跟咱独立纵队拼家底！要决战！”
“老李！”
孔捷把搪瓷缸子往桌上“哐当”一砸，茶水四溅，
“鬼子来了，干他娘的！怕个鸟！”
“怕？”
李云龙狞笑，
“老子怕他不来送死！可第九旅团不是十六旅团那种二流货！装备精良！鬼子凶残！再加上铁王八！是块硬骨头！”
“司令员！”
张大彪“蹭”地弹起，武装带上的铁扣“咣”地撞在桌沿，
“坦克难啃？咱有江呆子啊！他那脑瓜子一转，准有招！江呆子，你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角落弹药箱上坐着的江岳。
江岳缓缓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湫河畔一个小点上：
“司令，鬼子想拼，凭啥？就凭他们手里那几门炮、几辆坦克？”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我在想……要是没了坦克大炮，又被咱们贴着脸突袭……他们还傲得起来吗？”
“江呆子！少他娘绕弯子！”
李云龙眼珠子瞪圆。
江岳手指在小王庄的位置画了个圈：
“战场，就设这里！湫河边上，小王庄！地势平缓，土丘不过几十米高——鬼子做梦也想不到，咱敢在这跟他们的铁王八硬碰硬！”
“就这儿？！”
李云龙摸着胡茬，眼神锐利，
“跟坦克打阵地战？伤亡……”
“司令！”
江岳打断，语气斩钉截铁，
“独立纵队看家本事是什么？土工作业！从今天起，就在小王庄挖！挖出能扛炮弹的地堡，挖出让铁王八栽跟头的反坦克壕！咱现在有了新家伙，就在这，把鬼子打残！”
“然后呢？”
李云龙呼吸粗重。
“然后？”
江岳手指在地图上猛地向下一划，
“在鬼子残兵败退的必经之路上，选个风水宝地——包饺子！吃干抹净！”
李云龙死死盯着地图，足足一分钟，猛地转身，眼中凶光爆射：
“小王庄！是这仗的命门！要拿命去填的硬仗！谁去？！”
“独立团上！”
张大彪吼声炸雷般响起，手举得比枪还直！
“放屁！”
孔捷“啪”地拍案而起，震得地图乱颤，
“硬仗轮不到你小子？二团接了！”
邢志国急得脸通红，副团长王长根“噌”地窜起来，脖子青筋暴起：
“三营……不，三团！总当预备队！这次主攻！必须是我们三团！”
看着争得面红耳赤的团长们，李云龙咧嘴笑了：
“好！有这股劲儿，这仗能赢！都别抢！硬仗有的是！”
他大手一挥，杀气腾腾：
“全体都有！”
刷！所有团长挺直如枪！
“邢志国！”
“到！”
“三团！给我钉死小王庄！守不住，后面那一锅大饺子，全他娘得糊！”
“保证完成任务！”
邢志国肃然敬礼，声音铿锵。
“孔捷！”
“到！”
孔捷嘴角咧到耳根。
“二团！隐蔽杨庄山林！等鬼子在小王庄碰得头破血流往回缩——给老子抢下杨庄！扎紧口袋！准备包饺子！”
“是！保证扎得死死的！”
孔捷胸脯拍得山响。
“张大彪！”
“到！”
“一团！诱敌！先给第九旅团狠狠来几口，让他们知道咬上了硬茬子！然后，边打边撤，把他们往小王庄的火坑里引！等鬼子崩了牙往回跑，再给老子咬住屁股追！”
“明白！保证把鬼子引到坑里！”
张大彪眼中凶光闪动。
“孙德胜！”
“到！”
骑兵营长挺身。
“骑兵营！给老子藏好了！马刀再快也砍不动铁王八！等那些铁棺材成了废铁——给老子撒开了冲！冲散他们！分割他们！”
“是！保证把鬼子阵型冲成烂泥！”
“江岳！”
“到！”
“咱这一退十几公里，楚云飞的侧翼就全晾给鬼子了！你去一趟，把咱的盘子跟他透透底！别让他以为老子不够朋友，自己先怂了！”
“明白！”
张大彪领的是“且战且退”的活儿，可他张大彪的字典里，就没有“光挨打不还手”这词！
鬼子的推进快得像毒蛇出洞！沿着公路，前面的区小队、县大队接到命令象征性抵抗后便迅速隐入山林。
第九旅团旅团长池之贤吉少将拄着指挥刀，看着地图上接连“攻克”的八路军阻击点，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
“独立纵队？哼！不过是一群只会逃跑的土老鼠！帝国战车所向，望风披靡！”
黑石岩。
这是张大彪为鬼子精心挑选的——第一口硬骨头！
他单膝跪在冰冷的岩石后，将心爱的驳壳枪稳稳卡进一道石缝充作支架。
脸颊紧贴枪身，左眼眯成一条锐利的细线，死死锁定四百米外山道上那团蠕动的钢铁阴影。
嘎吱——嘎吱——
九四式坦克履带碾碎石的声音，如同恶鬼在磨牙！令人牙酸！
突然——
那黑洞洞的炮口！
如同毒蛇昂首！
缓缓地、带着特有的死亡韵律，一寸寸抬高……
粗壮的炮管，正稳稳地、精准地……瞄向了他所在的山头阵地！
岩石缝隙中，张大彪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
一滴冷汗，无声地滑过他紧绷的下颌，砸在冰冷的枪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