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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液刺穿混沌,显影出缠绕文明的螺旋毒纹。

古老羊皮睁开观测者之眼,目光所及,熵增如瘟疫蔓延。

三星堆的幽光在腿骨深处爆裂,每一次闪烁都是维度碾压的烙印。

染血的信笺苏醒,双链纠缠的图腾啃噬着现实。

诗圣咳出的不是墨,是刻入血脉的螺旋诅咒。

阉党弩箭钉入雨幕,三百活棺的阴影在驿站血腥中弥漫。

冰封的断腿熔断生机,逃亡之路亦是污染扩散的轨迹。

幽暗秘穴开启,是生门?还是下一个被观测的囚笼?

酸。

刺骨的酸寒包裹着我,像是被强行按进忘川河底的万年冰窟。意识从混沌的泥沼里被硬生生撕扯出来,第一个感知到的不是光,不是声音,是淹没口鼻的、粘稠冰冷的液体。浓烈的酸腐气息直冲脑门,呛得喉管痉挛,肺叶火烧火燎。紧接着,迟来的剧痛才从身体深处炸开——左腿!那截已经琉璃化的左腿,此刻正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骨头碴子在血肉里摩擦、错位,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带动着无数冰碴在神经末梢上反复碾磨。

“咳咳……咳咳咳!崴兄!”

杜甫嘶哑的喊声贴着我的耳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种溺水者般的无助颤抖。一只枯瘦、冰凉的手死死攥住我的胳膊,力道之大,指甲几乎要抠进皮肉里。另一只手正慌乱地撕扯着浸透了醋液、紧紧贴在伤腿上的裤管,布料撕裂的“嗤啦”声在死寂的驿站柴房里格外刺耳。

“别…碰它!”我猛地睁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淬着冰碴的字,眼前金星乱冒。冷汗混着冰冷的醋水从额角鬓发淌下,滑过眼角,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昏暗的光线下,左腿那片暴露在外的幽蓝琉璃碎骨兀自闪烁着不祥的光芒,那些源自三星堆神树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在断裂的骨茬深处隐现、流动,每一次微弱的蓝光闪烁,都精准地引爆骨髓深处撕裂般的剧痛,牵扯得全身肌肉都在痉挛。

视网膜猛地一阵剧烈灼痛,仿佛有烧红的铁钎捅进了眼球。血红色的警告文字强行烧穿了眼前的黑暗,霸道地占据视野中央:[肢体损毁度89%!熵增污染持续扩散!强制唤醒程序启动!]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烧焦的炭笔在神经上刻划,边缘模糊跳动,带着不稳定的重影,透着一股系统过载的疯狂气息。

驿站的血腥味、元载临死前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杀手被链刃绞碎喉咙的闷响、还有那具被我亲手塞了硝石蜡丸、在烈焰中炸成碎片的尸体……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失控的奔马,在酸腐的窒息感和腿骨的剧痛中猛烈冲撞着我的神经。

“信……”我喉咙里滚动着浓痰和醋液的混合物,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那卷羊皮……信呢?”目光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杜甫怀里——那卷被血和醋浸透、显得格外沉重的羊皮卷轴。

杜甫被我这副厉鬼般的模样惊得一颤,手忙脚乱地扒开自己那件同样湿透、散发着浓烈酸臭和血腥气的破旧袍服,从最贴近心口的暗袋里,掏出了那卷羊皮。“在……在此!尚在!”他声音急促,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后怕交织的颤音,双手捧着羊皮,上面大片的暗红血污在醋液的浸泡下晕染开更大的污迹,羊皮边缘已经泡得发软发白,像腐烂的皮肉。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嗡——!”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似某种庞大机械齿轮强行啮合启动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狭小的柴房内震荡开来!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又猛地被无形的力量搅动!

那卷被杜甫捧在手中的羊皮,其上大片大片的暗红血污,如同拥有了独立生命的粘稠活物,在浑浊的醋液中猛地剧烈收缩、扭动!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疯狂揉捏、挤压!紧接着,更加骇人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被血污覆盖的区域,靛蓝色的墨迹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从血污的核心猛地窜出!它们不是简单的晕染,而是在醋液的催化下急速分裂、蔓延、交织!无数道细若游丝、精密繁复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羊皮焦脆的纹理上疯狂增殖、旋转、组合!

那不是文字,不是图画,而是某种超越时代认知的结构——双螺旋!

无数个微缩的双螺旋结构纠缠盘绕,层层嵌套,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内,便覆盖了整张羊皮!它们像某种活着的、冰冷的电路板,流淌着幽蓝的微光。最终,所有的线条在羊皮中央猛地汇聚、凝结,形成一只巨大、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图腾!

这只“眼睛”骤然睁开!

“呃啊——!”

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仿佛那只眼睛睁开的同时,也将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了我的左腿断骨之上!腿骨断裂处的三星堆神树纹路瞬间被这只“眼睛”点燃!幽蓝的光焰不再是闪烁,而是如同决堤的熔岩,顺着破碎的骨茬疯狂喷涌而出!光芒瞬间将周遭浑浊的醋液映照得一片惨碧,整个柴房瞬间化作鬼气森森的幽冥之地!剧烈的疼痛不再是切割,而是焚烧!仿佛有熔化的青铜正从骨髓深处浇灌出来!

视网膜上的血红警报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瞬间消失,被一行冰冷、机械、仿佛由无数细小而坚硬的齿轮彼此碾磨、咬合而成的灰白色文字强行覆盖、占据:

[观察者标记III型:文明熵增监测点——载体接触确认,激活完成]

灰白的文字,透着一股比黑暗更深沉的死寂和不可违逆的维度碾压感。

“噗通!”

几乎在眼睛图腾睁开的同一瞬间,杜甫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一僵,随即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下去。他枯槁的双手死死捂住脖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被扼住咽喉般的怪异声响。他浑浊的眼珠因极度的惊骇而暴突,死死盯着羊皮上那只幽蓝冰冷的“眼睛”,干裂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声音微弱却带着穿透千年历史的恐惧和无法理解的困惑:“殷……殷商……骨卜……之纹?!不……不对……这双链纠缠……非卜非筮……妖……妖异……” 他的认知,他毕生钻研的典籍,在这超越时代的“眼睛”面前,轰然崩塌。

“噗——!”

一口粘稠、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腥甜气味的血块,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黑血如同有生命般,大部分溅在旁边的醋缸粗糙的陶壁上,发出“嗤嗤”的恐怖声响,腾起一股混合着酸腐和焦糊味的刺鼻白烟!小部分溅落在醋液里,瞬间晕开大朵不祥的墨色毒花!

杜甫整个人蜷缩起来,像被扔进油锅的虾米,剧烈的抽搐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他捂住脖颈的指缝间,在那被黑血沾染的苍白皮肤下,竟诡异地浮现出与羊皮上那只“眼睛”图腾核心部分一模一样的、青黑色的螺旋状淤痕!这些淤痕如同拥有生命的活蛇,正沿着他脖颈的血管脉络,向着心口和脸颊方向疯狂蔓延、蠕动!所过之处,皮肤下的青筋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螺旋状的凸起!

“妈的!血里有毒!剧毒!”我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顾不上左腿那如同被地狱熔炉焚烧般的剧痛,右臂猛地爆发出仅存的力量,铁钳般扣住杜甫的胳膊,将他死命地拖离那滩还在“嗤嗤”作响的致命毒血!三星堆纹路在我腿骨断口处疯狂扭动、膨胀,每一次剧烈的搏动都像有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疯狂搅动、穿刺!视网膜上那冰冷的灰白文字如同催命符般再次闪烁:[熵增污染扩散!载体(杜甫)生命体征急剧衰减!生理系统崩坏风险:极高!]

浓烈刺鼻的酸腐雾气在破败的驿站柴房里弥漫、翻滚,严重阻碍了视线。浑浊的醋液在地面流淌,混杂着血腥和焦糊味,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泥泞。然而,多年武警生涯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野兽直觉,在这一刻被剧痛和危机激发到了极致。我的耳朵捕捉到了——左前方翻涌的醋雾深处,一丝极其轻微、几乎被浓雾和滴水声掩盖的,布料快速摩擦的“沙沙”声!

不止一个!还有极其压抑的、金属弩机簧片被悄然压下的细微“咔哒”!

“嗖!嗖!嗖!”

三道撕裂空气的尖利破风声骤然爆发!呈品字形,精准地穿透浓雾,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直射蜷缩在墙角、正在咳血抽搐的杜甫后心和头颅!角度刁钻如毒蛇吐信,时机把握在目标最虚弱、护卫最分心的刹那!

杀意!赤裸裸的绝杀!

思考是奢侈的。身体的本能在死亡威胁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反应。我右腿——唯一还听使唤的腿,猛地蹬向身后倾倒的醋缸残骸!缸体粗糙的陶壁提供了瞬间的反作用力!拖着半残的、如同被熔岩包裹焚烧的左躯,我悍然拧腰旋身!力量从脚踝炸起,经由腰胯,带动残破的身躯形成一个扭曲却充满爆发力的姿态!

腰间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锐响!链刃“游龙锁”不再是毒蛇,而是一条被彻底激怒的恶蛟,带着积郁的暴戾和冰冷的杀意,从腰间弹射而出!黑沉沉的链环在幽蓝腿骨光芒的映照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但它射出的轨迹,并非格挡那三支致命的弩箭——格挡已来不及!

它的目标是浓雾深处,那刚刚发出弩箭的、模糊晃动的黑影轮廓——直取其咽喉!

“嗤啦——!”

令人牙酸的、链刃绞入皮肉筋骨的闷响,与身后木柱被弩箭深深钉入的“夺!夺!夺!”三声闷响,几乎在同一毫秒炸开!

浓雾里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如同被掐断脖子的公鸡般的“呃!”。一个模糊的身影被链刃巨大的前扯力量带得猛地向前踉跄扑出,撞破了一片翻滚的醋雾。

我的身体在拧转发力的瞬间,左腿琉璃骨断裂处传来一声清晰的“咔嚓”脆响!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全身!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无可避免地向前扑倒!但就在这前扑之势形成的刹那,灌注了全身残余之力、凝聚了霍家拳“惊雷锤”所有刚猛爆发精髓的右手手肘,如同从天而降的陨铁,借着身体前倾的冲势,朝着那被链刃勒住咽喉、正踉跄前扑的咽喉要害,毫无花哨地、狠绝地、垂直砸落!

“喀嚓!”

清脆、利落、终结!

那声音,像极了价值连城的羊脂玉如意被瞬间捏成齑粉!

被链刃扯出的黑影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皮囊,软软地瘫倒下去。他的脖子以一个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扭曲着,喉结连同里面的软骨和颈骨,被这摧枯拉朽、凝聚了景崴全部愤怒与求生意志的一肘,彻底砸成了碎末。他瞪大的、还残留着惊愕与一丝残忍的眼睛,茫然地望着柴房腐朽的顶棚,身体砸进地面的醋泊里,溅起的酸液混着浓稠的血沫,沾湿了我破碎的裤脚。

柴房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浓醋从倾倒的缸沿滴落的“嗒…嗒…”声,还有杜甫蜷缩在墙角,那越来越微弱、却始终带着血沫摩擦声的压抑咳嗽,像破旧风箱最后的喘息。

那个被我一肘毙命的杀手瘫在冰冷的醋血混合液里,身体偶尔还会神经质地微微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破风箱彻底漏气般的“嗬…嗬…”声,暗红的血沫混着破碎的气管组织,不断从他完全塌陷的颈部和嘴角溢出。他涣散、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却还死死地盯在我的脸上,浑浊的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着我左腿断口处幽幽燃烧的、非人般的蓝色光焰。那诡异的光芒,似乎刺激了他仅存的、即将消散的意识。

一丝扭曲的、混合着痛苦、怨毒和一丝疯狂快意的笑容,在他染血的嘴角咧开。“隐…隐龙……”他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泡破裂的漏风声,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在诅咒,“跑…跑不掉……李辅国…大人…候…候你……多时了……”他残存的目光似乎瞥了一眼地上那只渐渐黯淡下去的螺旋眼图腾,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嗬…嗬…”的怪响,拼尽全力挤出最后几个字:“地宫…三…三百活棺……等着…填…你…们的……呃……”

最后一点带着血腥味的气音彻底断在破碎的喉咙里。他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瞳孔彻底扩散开,倒映的蓝光也熄灭了。

李辅国!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阉狗!三百活棺?填什么?用活人去填?还是……填我们?一股比柴房醋液更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地向上爬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驿站,果然只是冰山一角!

“咳…咳咳!呕……”墙角的杜甫咳得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抽搐,每一次痉挛都让他脖颈上那些螺旋状的青黑色毒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更加清晰、狰狞地凸显出来,如同活生生的毒藤蔓在他苍老的皮肤下疯狂缠绕、收缩,向着心脏和大脑侵蚀。他枯瘦的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艰难地抬起,沾着嘴角不断溢出的、粘稠如墨的黑血,颤巍巍地在旁边倾倒醋缸那粗糙冰凉的陶壁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歪歪扭扭地画着。

不是字。是线条!扭曲、盘绕、带着一种诡异韵律的线条!它们与羊皮上那双螺旋“眼睛”图腾最核心的旋转结构,惊人地相似!

“此…此纹……”杜甫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翻涌的咕噜声,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浓雾吞噬,却带着一种穿透千年迷雾的惊悸和沉重,“岐王…岐王李范墓……深处……龟甲……龟甲上……见…见过……一模一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重量。

岐王李范?玄宗皇帝的亲弟弟?那个早已作古的富贵王爷?他的墓室深处,藏着刻有这种超越时代、连接着三星堆诡秘和眼前这剧毒螺旋的龟甲?这毒……这纹……这李辅国……还有那个灰白文字判定的“观测者”……一条冰冷、诡异、散发着墓穴腐朽气息的暗线,似乎就在这酸臭弥漫、尸横遍地的死亡驿站里,于重重迷雾中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却又被更浓重、更令人窒息的未知所笼罩。

我咬着牙,口腔里弥漫着铁锈和酸醋混合的腥味,拖着那条几乎感觉不到存在、只剩下焚烧与冰冻交织剧痛的断腿,一点一点地挪向杜甫。每一次移动,左腿琉璃骨断口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摩擦声,幽蓝的光芒变得极其不稳定,疯狂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那些枝桠状的三星堆纹路不再是流淌,而是如同被高温熔化的青铜汁液,正顺着骨缝向下滴落、蔓延,在接触冰冷醋液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轻响,迅速凝结成一种暗沉、致密、类似黑曜石般的物质。一股刺骨的、仿佛源自九幽的寒意,不再是缓慢侵袭,而是如同决堤的冰河,从碎裂的膝部汹涌而上,瞬间冻僵了整条左腿,并迅速蔓延至半边骨盆!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微芒的白色冰晶,肉眼可见地从皮肤被撑开的裂缝里疯狂钻出来,迅速覆盖、包裹在幽蓝的光焰之上,形成一层诡异而致命的冰壳。

视网膜上,那冰冷、毫无情感的灰白文字再次强行切入视野,像一道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书:

[代价具现化:熵增污染(局部)固化完成。生理机能单元(左下肢)永久性损伤阈值已突破。运动功能预期丧失率:72%。警告:监测到高维观测行为持续,本地熵增速率提升17.8%!]

观测……加剧熵增?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杜甫在醋缸边画下的那扭曲、冰冷的血纹,又缓缓移向地上那卷羊皮——上面,那只巨大的螺旋眼图腾虽然光芒黯淡,却并未彻底消失,仿佛只是暂时闭合了眼皮,在浓雾和血污的掩映下,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余韵。寒意,此刻不仅仅来自身体深处那正在固化的“熵增污染”和覆盖骨髓的冰晶,更来自灵魂最深处的颤栗。

那只眼睛……

它仿佛根本不需要睁开。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冰冷、绝对的“观测”。它透过羊皮的载体,穿透时空的壁障,以超越维度的方式,冷冷地注视着驿站柴房里发生的一切。注视着我们的挣扎,我们的流血,我们试图解读这超越认知的符号……然后,以“观测即污染”的方式,将我们,将这片时空,推向更深、更冷、更绝望的黑暗深渊。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最后一块巨石,轰然砸落在景崴的心湖,激起的不再是涟漪,而是吞噬一切的绝望漩涡。[监测到高维观测行为持续,本地熵增速率提升17.8%!]

观测……即污染!

这个念头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那只羊皮上的眼睛,根本不需要再睁开。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情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凝视。它不是在“看”,而是在“污染”!每一次注视,每一次试图解读其含义的行为,都在为这片时空注入致命的混乱与腐朽!自己拼死守护杜甫的行为,自己与杜甫试图破解这螺旋之谜的努力,甚至自己此刻因剧痛和愤怒而产生的每一个念头,都在那只眼睛的“注视”下,被扭曲、被放大,成为加速这片土地滑向深渊的燃料!

“嗬……嗬……”杜甫的咳嗽声越来越微弱,每一次痉挛都让脖颈上那些青黑色的螺旋毒纹如同活物般蠕动、收紧。他用尽最后力气画下的血痕,在粗糙的陶壁上蜿蜒,像一条垂死的毒蛇,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不能再待在这里!这柴房,这驿站,就是那只眼睛的囚笼!是熵增的熔炉!

景崴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强行压下了左腿那深入骨髓的焚烧与冰冻感。他伸出唯一还算完好的右手,不顾那凝结的冰晶刺痛掌心,一把抓住杜甫冰冷枯瘦的手腕。

“老杜……走!”声音嘶哑,如同砂石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目光扫过地上那卷黯淡的羊皮,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冰冷的厌恶。这东西,是祸源!但现在,它也是线索!他猛地探身,不顾左腿断骨因剧烈动作发出的刺耳摩擦声,用染血的布条迅速将那卷羊皮胡乱卷起、扎紧,塞进自己破碎的衣襟里。羊皮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透衣而入,仿佛握着一块来自冥界的寒冰。

“呃……”杜甫被他拉扯得又是一阵剧烈咳嗽,黑血从嘴角溢出,但他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属于诗圣的倔强火焰。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枯瘦的手指反握住景崴的手臂,试图借力站起。

就在此时!

“哐当!哐当!”

柴房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连同旁边糊着破纸的窗户,被外面巨大的力量同时撞开!腐朽的木屑飞溅!浓重的醋雾被瞬间涌入的气流搅动翻滚!

门外,不再是零星的杀手。七八个全身笼罩在黑色劲装中的身影堵死了门口,他们脸上覆盖着惨白的、没有任何五官的陶瓷面具,只露出两双冰冷死寂的眼睛。手中不再是横刀,而是清一色端平的军用臂张弩!闪着寒光的弩箭,密密麻麻地对准了柴房内两个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目标!

为首一个戴着暗红色鬼面的高大身影,无声地踏前一步。他的目光直接越过了景崴,落在了杜甫身上,用一种如同金属摩擦、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口:

“奉监国谕:逆犯杜甫,妖言惑众,私藏禁物,勾结隐龙,祸乱天下。格杀勿论。”他的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柴房里清晰无比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来自权力顶点的冰冷杀意。

“杀!”没有任何废话,红面鬼手猛地挥下!

“嘣!嘣!嘣!嘣!”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弩弦震动声瞬间响起!超过二十支三棱透甲锥撕裂空气,形成一片死亡的金属风暴,朝着景崴和杜甫所在的角落疯狂倾泻!角度覆盖了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

绝境!

景崴瞳孔骤缩!在弩弦震动的前一刹那,他右脚猛地蹬地,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却不是后退,而是拖着杜甫狠狠扑向墙角那个倾倒的巨大醋缸之后!

“咄!咄!咄!咄!……”

密集如暴雨打芭蕉的闷响在厚重的陶制缸壁上炸开!弩箭强大的穿透力让缸壁剧烈震动,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酸臭的醋液顺着裂缝汩汩涌出!

“咔啦!”一声脆响,不堪重负的醋缸终于在下一波弩箭的攒射下彻底碎裂!浑浊的醋液混合着陶片轰然四溅!

几乎在缸碎的同一瞬间,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踩着飞溅的碎片和醋液,从门口和破窗同时突入!动作迅捷、狠辣、配合无间!手中狭长的直刃唐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分上中下三路,直取失去掩体、暴露在外的景崴!目标明确——先斩护卫,再杀目标!

景崴眼中血丝密布!左腿的剧痛和麻木感如同附骨之蛆,但他体内的凶性已被彻底点燃!面对三把撕裂黑暗的刀光,他身体不退反进,以一种近乎自杀的姿态矮身撞入中路刺客的怀中!右手手肘灌注全身残力,如同出膛的炮弹,精准无比地轰在对方毫无防备的心口膻中穴!“砰!”一声闷响,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中路刺客的刀光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抽空的麻袋向后倒飞!

同时,景崴左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格挡,而是五指如钩,死死扣住了左侧刺客持刀的手腕!巨大的指力瞬间捏碎了对方的腕骨!刺客的惨叫刚刚出口,景崴已经借着他手腕被制、身体失衡的瞬间,猛地将其向自己身侧一拉一甩!

“噗嗤!”

右侧刺客那志在必得、刺向景崴肋下的致命一刀,毫无阻碍地捅进了被甩过来的同伴胸膛!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

而景崴,在甩出人肉盾牌的同时,身体借着这股力量猛地后旋,唯一完好的右腿如同钢鞭,带着霍家拳“破阵鞭”的狠厉精髓,狠狠扫在右侧刺客毫无防备的太阳穴上!“咔嚓!”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刺客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歪斜,身体软倒。

兔起鹘落!呼吸之间!三名精锐刺客,毙命!代价是景崴左腿伤口彻底崩裂,覆盖的冰晶碎裂,幽蓝的琉璃碎骨裸露出来,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他拄着夺来的唐刀,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冷汗和血水混合,模糊了视线。

门口的红面鬼似乎对同伴的瞬间死亡毫无波澜,那双死寂的眼睛透过面具,冰冷地锁定景崴。他缓缓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呼啦!”

两个站在后排、一直未曾动手的黑影猛地抬手!他们手中并非刀弩,而是两个黑沉沉、鼓囊囊的皮囊!用力朝着柴房中央猛地一掷!

“噗!噗!”

皮囊砸在地上,瞬间破裂!大量暗黄色、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粉末猛烈爆开!瞬间充斥了整个柴房空间!

“闭气!是毒粉!”景崴厉吼一声,猛地扯下自己破烂的衣襟,迅速捂住自己和杜甫的口鼻!辛辣的气味直冲脑门,眼睛瞬间刺痛流泪!是生石灰混合了某种剧毒花粉!

视线彻底被浑浊的黄色毒雾遮蔽!只能听到外面红面鬼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

“困兽之斗。放火。”

“轰!”

一支点燃的火箭射入柴房,精准地钉在早已浸透醋液和毒粉的干草堆上!火焰瞬间升腾而起!贪婪地舔舐着木柱、破布、毒粉!

浓烟滚滚!毒雾弥漫!火焰噼啪作响!

热浪、毒气、浓烟、致命的弩箭在外围虎视眈眈……真正的绝杀之局!

景崴拖着杜甫,在浓烟毒雾和迅速蔓延的火舌中踉跄后退,背后是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他看着杜甫脖颈上疯狂蔓延的螺旋毒纹,感受着左腿那正在被冰晶和剧毒双重侵蚀的绝望痛楚,听着火焰吞噬一切的爆响,还有外面那些如同石雕般冷酷的脚步声在逼近。

那只羊皮上的眼睛,似乎在火焰的阴影里,无声地注视着他最终的挣扎。

观测……即污染。挣扎……即燃料。

火焰在身后发出贪婪的咆哮,浓烟裹挟着致命的毒粉和灼热的气浪,如同地狱伸出的舌头,疯狂舔舐着柴房仅存的空间。视线被扭曲、遮蔽,只剩下跳跃的橘红火舌和令人窒息的灰黑。景崴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都牵扯着左腿断骨处那深入骨髓的剧痛。覆盖在琉璃碎骨上的冰晶在高温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却顽固地不肯融化,反而将那股源自九幽的寒意更深地锁入骨髓。杜甫蜷缩在他身前,脖颈上青黑色的螺旋毒纹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活物般蠕动,每一次微弱的咳嗽都伴随着黑血的溢出,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门口,那红面鬼和剩余的四个白面杀手如同来自阴间的石雕,沉默地站在火焰与浓烟之外。惨白的面具在火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弩箭的寒光如同毒蛇的獠牙,等待着最后的致命一击。红面鬼缓缓抬起了手,指向火海中心的两人。无声的命令已经下达。

“嘣!嘣!嘣!嘣!”

新一轮的弩箭撕裂浓烟,带着死神的尖啸攒射而来!这一次,覆盖了所有可能的死角!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景崴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犹豫瞬间被野兽般的凶戾取代!求生的本能和守护的执念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老杜!低头!”一声暴喝,如同濒死孤狼的啸月!

他身体猛地向后一靠,唯一的右腿灌注了毕生功力,狠狠跺在身后的土墙上!霍家拳“惊雷锤”的霸道劲力不再用于攻击,而是化作推动身体的巨力!

“轰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土墙被他这搏命一踏,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竟然向内塌陷出一个大洞!烟尘混合着土块簌簌落下!

弩箭几乎擦着他们头顶和身体射入身后的墙壁,发出密集的“哆哆”声!景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蜷缩的杜甫,顺着墙洞崩塌的势头,狼狈不堪地滚了出去!

墙外,是驿站后院荒废的角落。冰冷的夜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滂沱,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瞬间浇透了两人滚烫的身体,也暂时冲刷掉了一些附着在口鼻的毒粉和浓烟。

“呃啊!”左腿伤处接触到冰冷雨水和泥泞地面的瞬间,剧痛如同高压电流再次击穿全身!景崴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他死死咬住牙关,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杜甫在他怀里,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身后柴房的火焰被雨水压制,发出不甘的“嗤嗤”声,但浓烟依旧滚滚。红面鬼和杀手的身影,已经如同索命的恶鬼,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墙洞的边缘!冰冷的弩箭再次抬起,瞄准了泥泞中挣扎的猎物!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景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像一头受伤的困兽。他左手死死箍住杜甫的身体,仅存的右臂和右腿在泥泞中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每一次蹬踏,每一次拖拽,都带起大片的泥浆,也撕扯着左腿的伤口,琉璃碎骨在泥水中摩擦,幽蓝的光芒在雨幕中闪烁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惨烈的执着。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水幕。身后的追杀者如同附骨之蛆,在暴雨中沉默地逼近,他们的脚步声被雨声掩盖,但那份冰冷的杀意却穿透雨幕,死死锁定着前方蹒跚的身影。

驿站的高墙在暴雨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影影绰绰。景崴拖着杜甫,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泥泞中挪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浓重的血腥气。雨水冲刷着杜甫脖颈上的毒纹,那青黑色似乎淡了一些,但杜甫的脸色却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咳……崴……兄……”杜甫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细若蚊蚋,被暴雨声瞬间吞没。他枯瘦的手指,却艰难地抬了抬,指向驿站后门方向一处几乎被荒草淹没的角落。

那里,似乎有一个低矮的、用破旧木板和茅草勉强遮盖的狗洞!

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在景崴心中燃起!他不再犹豫,右腿猛地发力,拖着两人扑向那个角落!泥浆飞溅,伤口撕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管不顾,用肩膀狠狠撞开腐朽的木板!

“哗啦!”

木板碎裂!一个仅容一人爬行通过的狭小洞口暴露出来!洞外,是更加浓重的黑暗和倾盆的雨幕!

景崴没有丝毫停顿,先将气息奄奄的杜甫用力塞了进去!紧接着,自己也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腿,狼狈不堪地向外爬!

就在他上半身刚刚探出洞口的瞬间!

“咻——!”

一支弩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撕裂雨幕,狠狠钉入他刚刚离开的洞口边缘!木屑飞溅!

追兵已至!

景崴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几道冰冷的目光穿透雨幕,如同实质的刀锋!他猛地一咬牙,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完全扑了出去,重重摔在洞外冰冷的泥水中!

驿站的高墙隔绝了火光,外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荒野。暴雨如同天河倾泻,冰冷刺骨,砸在身上生疼。驿站墙内,传来几声愤怒的低吼和木板被彻底踹碎的声响!红面鬼的脚步声清晰地停在了洞口!

景崴挣扎着爬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和雨水,在绝对的黑暗中,他只能凭借本能和方向感,一把捞起地上气息微弱的杜甫,将他甩在自己相对完好的后背上。

“抱紧!”他低吼一声,声音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嘶哑。

杜甫枯瘦的手臂似乎用尽最后力气,死死箍住了他的脖颈。

跑!只能跑!

景崴右腿再次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拖着半残的身躯,一头扎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雨幕和泥泞之中!每一步都深陷泥泞,左腿每一次被拖拽都带来撕裂骨髓的剧痛!幽蓝的琉璃碎骨在黑暗中明灭闪烁,如同荒野中飘荡的鬼火。

视网膜上,那冰冷、灰白的文字,如同跗骨之蛆,无视他身体的极限和暴雨的冲刷,再次强行浮现,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冷漠:

[高维观测持续:熵增污染固化区域(左下肢)生理活性持续衰减。环境熵增速率稳定在峰值:17.8%。警告:当前行为(逃亡)对“锚点”杜甫生命体征构成高烈度负担,生存概率评估持续下降。]

负担?高烈度负担?

景崴的心如同被冰冷的铁手攥紧!他咬紧牙关,牙齿几乎要崩碎!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拖着老杜在这地狱般的雨夜里亡命奔逃,无异于饮鸩止渴!可停下来?停下来就是被那群怪物拖回去填进那见鬼的“三百活棺”,或者被那只冰冷的螺旋眼“观测”至死!

“呃啊!”杜甫伏在他背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又咳出一口粘稠的黑血,温热的液体顺着景崴的后颈流下,混入冰冷的雨水。

“撑住……老杜……撑住!”景崴嘶吼着,声音被狂风暴雨撕扯得支离破碎。他分不清自己是在给杜甫打气,还是在给自己下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压榨出右腿最后一丝潜能,机械地、疯狂地向前奔跑!踏碎泥泞,撞开荆棘!

身后的驿站,已经彻底消失在雨幕和黑暗的深处。但那份冰冷的杀意,却如同附骨之疽,并未远离。景崴能感觉到,那些戴着惨白面具的杀手,如同经验最丰富的狼群,一定循着他留下的血迹和痕迹,在暴雨中无声地追踪着。

不知跑了多久,时间在剧痛和麻木中失去了意义。左腿的琉璃碎骨似乎已经彻底与冰晶融合,变成了一截沉重、僵硬、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异物”,每一次拖行都像是在用骨头犁地。失血、剧痛、寒冷、毒素的侵蚀……多重打击之下,景崴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出现大片的黑暗。全靠一股不甘的意志在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油尽灯枯,一头栽倒在泥水里时——

“咔嚓!”

脚下猛地一空!

不是摔倒!是踏空了!

景崴连同背上的杜甫,毫无防备地顺着一个陡峭的斜坡翻滚而下!天旋地转!泥水、碎石、断枝疯狂地撞击着身体!剧痛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们淹没!刺骨的寒意如同亿万根钢针扎进身体,让濒临崩溃的意识猛地一个激灵!

是条河!一条在暴雨中暴涨的、水流湍急的野河!

冰冷的河水疯狂地灌入口鼻,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两人冲散!景崴挣扎着冒出水面,剧烈的咳嗽着,右手本能地死死抓住旁边一块突出的岩石!左手则在水下疯狂地摸索,终于抓住了杜甫漂浮的衣襟!

“老杜!”他嘶喊着,将杜甫湿透、冰凉的身体拖向自己,托出水面。

杜甫双目紧闭,脸色在闪电划过的惨白光芒下,透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脖颈上的螺旋毒纹被河水冲刷,似乎淡了些,但生命的迹象却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湍急的河水带着巨大的力量冲击着他们,试图将他们拖入黑暗的河底。岸边的斜坡陡峭湿滑,难以攀爬。而身后的雨幕中,隐约出现了几点微弱而诡异的绿光,如同鬼火,正沿着河岸快速移动——是那些杀手!他们配备了能在雨夜追踪的特殊灯具!

前有激流,后有追兵!岸上无路!

景崴的嘴唇被自己咬破,鲜血混着雨水淌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奄奄的杜甫,又看向左腿。那截琉璃断骨在浑浊的河水中,幽蓝的光芒似乎被水流压制,变得极其黯淡,但那些三星堆的枝桠纹路,却在水流的冲刷下,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猛地亮了一下!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热流,毫无征兆地从碎裂的腿骨深处涌出,瞬间流遍全身,驱散了一丝刺骨的冰寒!

是诗魂石!是那在驿站被杜甫藏在怀中、此刻紧贴着他身体的、那块刻着金篆诗稿的石头!它在冰冷的河水中,似乎在回应着杜甫垂危的生命,散发出一股微弱却温暖的能量!

“噗!”杜甫猛地又咳出一口黑血,但这一次,他的眼皮竟然颤动了一下,极其微弱地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目光没有焦距,却似乎在看向景崴左腿那在水中幽幽发亮的位置。

“水……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模糊的音节。

水?河水?景崴猛地一个激灵!他想起了杜甫在驿站地宫濒死前的话:“龙涎香遇水……显影……秘道图……在水下……”

秘道图?逃生之路?这暴涨的野河里,难道藏着生路?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黑暗!景崴不再犹豫!他右手死死抓住岩石,左手箍紧杜甫,深吸一口气,拖着那截沉重的琉璃断腿,猛地扎入湍急冰冷的河水中!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和断枝,能见度几乎为零。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景崴强忍着不适和左腿的剧痛,拼命睁大眼睛,试图在黑暗中搜寻。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气,绝望开始滋生时,左腿断裂处,那在水中原本黯淡的三星堆纹路,突然再次爆发出明亮的幽蓝光芒!如同在河底点亮了一盏信号灯!

光芒穿透浑浊的河水,照亮了前方河床的一角!

景崴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那片被蓝光照亮的河床底部,靠近陡峭河岸的根部,赫然有着一个巨大的、被水草和淤泥半掩盖的洞口!洞口边缘的石壁上,隐约可见人工开凿的痕迹,以及……几个模糊的、与杜甫在驿站醋缸边画下的血纹极其相似的螺旋符号!

秘道入口!

生路!

景崴的心脏狂跳起来!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疲惫和痛苦!他双腿(哪怕是那条琉璃断腿)猛地一蹬河底,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抱着杜甫,朝着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指引的洞口,奋力冲去!

冰冷的河水被他们冲破。洞口近在咫尺!

岸上,几道惨绿的光束如同鬼眼,扫过他们刚刚潜入的水面,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寻找着消失的猎物踪迹。

景崴的头颅率先冲破洞口的水面,狠狠吸了一口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却无比珍贵的空气!紧接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杜甫和自己残破的身躯,完全拖进了这个隐藏在河床之下的、幽深黑暗的洞穴之中!

身后,暴涨的河水在洞口外汹涌咆哮,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暂时阻断了追兵的脚步。

洞内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景崴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左腿断骨处那渐渐微弱下去的幽蓝光芒,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余烬,映照着杜甫苍白如纸、布满诡异毒纹的脸颊。

视网膜上,那冰冷如故的灰白文字,在绝对的黑暗中,幽幽地、固执地再次浮现:

[局部时空坐标异常波动确认。疑似“次级锚点”入口激活。警告:高维观测信号强度增强,熵增污染区域(左下肢)活性衰减暂停,污染扩散风险:未知。]

黑暗中,景崴靠在冰冷潮湿的洞壁上,感受着怀中断续的微弱气息,听着洞外河水沉闷的咆哮,以及那行灰白文字带来的冰冷警示。

暂时安全了?

这洞,是生门,还是……另一只眼睛的囚笼?

他闭上眼,沉重的呼吸在死寂的洞穴里回荡。

(第73章:醋显螺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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