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烟如蛇信,舔舐肺腑,锁魂夺魄——甜腻的死亡在呼吸间蔓延。
琉璃臂哀鸣,骨缝冰针游走,机械之躯正裂开无声的诅咒。
死局三重奏:麻痹感官的烟,撕裂心神的仿声,封喉夺命的毒矢!
滚烫染缸轰然撞碎杀阵,代价是彻底暴露在猎手的冰冷凝视下。
热成像割裂视野,猩红鬼影蛰伏——暗处弓弩已锁定方寸绝地。
亡命!撕开血路!断肢与毒刃飞溅,每一步都踏在尸骸边缘。
恶臭是唯一的盾,牲口市的腥臊洪流,能否淹没那道如影随形的幽魂?
肩窝绽血!飞刀贯入!猎手的冰瞳首次裂开惊愕——但高维之眼,永不闭合。
空气里凝着一层化不开的臭。腐烂的皮革、发酵的泔水、还有牲口棚里飘来的浓烈臊气,混杂着廉价脂粉刺鼻的甜腻,死死糊在口鼻间。西市边缘这片由废仓、烂棚和垃圾堆叠成的迷宫,此刻成了我和老杜唯一的龟壳。臭气是屏障,麻木的人群是流动的墙。
老杜蜷在我身后的阴影里,紧贴着冰冷滑腻的染缸内壁。他的呼吸又轻又促,像条离水的鱼。昏黄豆大的油灯火苗,跳在他枯槁凹陷的脸颊上,明暗不定。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卷《丽人行》稿子,指关节绷得发白,仿佛那不是纸,是救命的浮木,是烧红的烙铁。炭条划在粗纸上的声音,“沙…沙…”,一下下刮着神经,又冷又硬,像在打磨一把见血的匕首。
我靠在对面的缸壁上,后背的箭伤和灼伤在每一次呼吸里隐隐抽痛。琉璃左臂沉甸甸垂着,裹缠的污秽布条下,那永不疲倦的嗡鸣正被刻意压制到最低,细碎尖锐,如同无数根冰针在骨缝里游走。偶尔,嗡鸣深处会爆出一丝极其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咔嗒”声,像精密齿轮不堪重负的呻吟,又像内部某道无形的裂纹正在悄然蔓延。每一次异响,都扯得心头一紧。这鬼东西,不仅是累赘,更是个随时会炸开的火药桶。
系统幽蓝的界面悬在视网膜边缘,光幕冰冷,带着电子仪器特有的漠然。地图模块上,我们藏身的染坊区域,正被一层不断蠕动、缓慢加深的淡红色阴影缓慢蚕食——“恶意关注度:72%”。空气里无形的弦越绷越紧,勒得人喘不过气。
突然,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忽略的甜腻气息,混在浓烈的臭味里,像条滑腻的毒蛇,无声无息地钻入鼻腔。
甜,甜得发腻,甜得诡异。底下还压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辛辣,像烧红的铁钎猛地捅进脑髓深处!
嗡——!
幽蓝的系统界面猛地爆出一圈刺目的红光!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如同丧钟,在颅骨深处狠狠敲响,带着足以冻结血液的警示: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神经毒素c类(复合型)入侵!成分:曼陀罗提取物、颠茄碱衍生物…】
【生理影响:神经麻痹(渐进性)、致幻(高概率)、呼吸中枢抑制(致死风险)】
【威胁等级:中度(对宿主)- 高度(对非强化目标)】
【建议:立即屏息!物理隔绝!撤离!】
“闭气!” 喉咙里炸出嘶哑的咆哮,身体比意识更快!右手如铁钳,死死捂住老杜的口鼻,将他整个上半身粗暴地按进染缸最深的角落!左手——那条该死的琉璃臂——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嗡鸣瞬间拔高成凄厉的尖啸!布条包裹下的冰冷金属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近乎痉挛的震颤!一股灼烫的热流沿着臂骨逆冲而上,狠狠撞进大脑!视野边缘骤然炸开一片妖异的、旋转的猩红纹路,夹杂着无数哭嚎扭曲的鬼影!
毒烟!无孔不入!甜腻的香气如同活物,瞬间充斥了整个染坊逼仄的空间,浓得化不开,沉得压死人!空气变得粘稠、窒息,每一次试图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
老杜的身体在我手下剧烈挣扎,像条离岸的鱼,胸腔发出“嗬嗬”的闷响。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我的手腕,指甲深陷皮肉。那双深陷的眼睛因缺氧和恐惧瞪得滚圆,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我,里面是纯粹的、濒死的绝望。
“忍…住!” 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血腥味。肺叶在尖叫,火烧火燎。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衣衫,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又涩又痛。不行!必须冲出去!这缸壁再厚,也挡不住毒烟的渗透!窒息和神经麻痹只是时间问题!
念头刚起——
“呜…夫君…夫君救我!救我啊——!!”
一道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穿透厚重的染缸壁,狠狠扎入耳膜!那声音…那声音是杨夫人!老杜发妻的声音!带着临死前极致恐惧的颤抖和绝望的哀鸣,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就在门外咫尺之处!
轰!
老杜的身体在我掌下猛地一震!如同被万钧雷霆劈中!那双因缺氧而涣散的眼睛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炸开一片难以置信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惊痛!杨夫人!他心心念念、日夜忧惧的结发之妻!此刻就在外面,在毒烟弥漫的死亡之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呼救!
“夫…!” 一声破碎的悲鸣从他被我死死捂住的指缝里挤出,带着血沫的腥气!他的身体爆发出垂死者回光返照般的恐怖力量,疯狂扭动,枯瘦的手指抓挠着我的手臂,指甲带下皮肉,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嘶吼,不要命地想要挣脱我的钳制,扑向那声音的来源!那是他的命!比他的命还重!
仿声术!狗娘养的毒计!
“假的!” 我喉咙里爆出野兽般的低吼,右手力量催到极致,几乎要捏碎他的下颌骨!身体死死将他压在缸壁上,用全身重量压制住他濒临疯狂的挣扎!“陷阱!给老子听着!是假的——!!”
话音未落!
噗!噗!噗!
三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穿透力的锐响,如同毒蛇吐信,骤然撕裂了粘稠的毒雾!从染坊高处三个极其刁钻、被废弃染架和悬挂的破布巧妙遮蔽的射击孔里,三道乌光如同来自地狱的邀请函,呈品字形,撕裂空气,朝着我和老杜藏身的染缸死角,无声噬来!
角度!刁钻到令人发指!三支短弩箭,涂抹着幽蓝的诡异光泽(见血封喉的剧毒!),彻底封死了我们前后左右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箭簇破风的尖啸被刻意消去,只剩下那令人头皮炸裂的、高速旋转撕裂空气的细微气流声!
毒烟麻痹感官!仿声撕裂心神!毒箭绝杀肉身!三重杀局,环环相扣,狠毒精准得如同精密咬合的捕兽夹!就在这狭窄染缸的方寸之间,死亡的气息凝成实质!
退?染缸后壁冰冷坚硬,退无可退!
躲?三箭封死所有角度,插翅难逃!
挡?血肉之躯,如何挡这淬毒劲弩?!
嗡——!
琉璃左臂内部的尖啸在这一刻拔高到顶点,仿佛濒临炸裂的引擎!那股灼烫的热流疯狂冲击着神经末梢,视野里的猩红鬼影扭曲旋转,几乎要将理智彻底吞噬!系统幽蓝的界面被刺目的红黑色警报彻底覆盖:
【致命物理威胁锁定!规避路径计算中…概率低于0.7%!】
【强制生存协议激活!能量超载风险!存在性侵蚀阈值逼近8%!!】
千钧一发!生死刹那!
“操!” 喉咙深处滚出炸雷般的咆哮!所有思考、所有恐惧、所有来自琉璃臂的疯狂警报,在这一声怒吼中被彻底碾碎!身体遵循着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左脚为轴,右脚灌注全身之力,如同攻城锤般狠狠踹向身旁那半人高的巨大废弃染缸底部!
“给老子——开!!!”
轰隆——!!!
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在狭小空间炸开!重达数百斤的铸铁染缸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踹得离地而起,翻滚着砸向那三支噬魂毒箭射来的方向!缸内早已板结凝固、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靛蓝、赭红染料块被震得簌簌脱落,如同炮弹般四处飞溅!
噗!噗!噗!
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一支毒弩狠狠钉入翻滚的染缸外壁,深入数寸,箭尾剧颤!另一支擦着染缸边缘呼啸而过,带起一溜刺目的金属火花,深深扎进后方堆叠的破布捆里!第三支最为刁钻,穿透了翻滚缸体带起的空隙,却也被这狂暴的撞击扰乱了轨迹,“夺”的一声,深深没入我身侧不足半尺的土墙中,箭尾兀自嗡嗡急颤!
生死一瞬的屏障!代价是彻底暴露!
翻滚的染缸成了暂时的掩体!我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狠狠插入缸内一块半凝固、粘稠如泥的暗红色染料块中!冰凉的、带着强烈硫磺和金属锈蚀味的粘稠物质瞬间包裹手掌!
“跟紧!低头!” 嘶吼声中,我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那块足有海碗大小、重逾数十斤的粘稠染料块,如同被投石机抛出,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砸向最近的那个射击孔和毒烟飘入的通风口方向!
噗!噗!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粘稠如泥的染料块精准地糊住了小半个通风口和一处射击孔!甜腻的毒烟为之一滞!视野被暂时遮蔽!
就是现在!
“走——!” 如同受伤暴怒的猛虎,我反手拔出插在后腰的短柄横刀(从黑市死擂上缴获的战利品,刀身狭长,带着饮血的冷光),身体压到最低,以那尚未完全停止翻滚的沉重染缸为跳板,双腿爆发出全部力量,猛地蹬踏!
轰!
铸铁缸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的身体如同离弦的劲矢,撕裂弥漫的甜腻毒雾和刺鼻染料粉尘,朝着左侧那个被染料块糊住部分、也是三支弩箭中唯一被完全挡下的射击孔方向——那看似最薄弱、实则可能是陷阱的出口,决死冲锋!
刀在前!人在后!目标:撕开一道血口!
嗡——!
视网膜上,幽蓝的系统界面边缘猛然亮起一圈刺目的白光!简易地图模块被强行覆盖!视野瞬间切换!如同劣质热成像仪开启,眼前的世界骤然被一片冰冷的、只有轮廓和温度差异的色块所取代!
猩红!刺目的猩红人影轮廓!至少有五个!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正无声无息地贴在染坊外侧的墙壁上、潜藏在堆积如山的破布废料之后!他们手中握着代表高热的橘红色短刃轮廓!更远处,一道模糊的、散发着极高热量的狭长身影(弓弩手!)正迅速从被糊住的射击孔位置侧移!而在那猩红人影构成的包围圈稍远一点的后方,一个…两个…三个相对黯淡、移动迟缓的灰黄色轮廓(平民?眼线?)正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热成像视觉!代价是琉璃臂嗡鸣陡然拔高,如同濒临碎裂的玻璃!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撕裂感狠狠攫住大脑!
“左边布堆后!两个!” 喉咙里挤出沙哑的示警,不知是给谁听。身体冲刺的速度丝毫不减,短刀横握,刀尖直指那被猩红轮廓标记出的、左侧破布堆后潜藏的第一个目标!
呼——!
破布堆猛地被掀开!两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无声无息地扑出!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无间!当先一人手中细长的分水峨眉刺,毒蛇般直刺我咽喉!另一人矮身突进,手中短小的三棱透甲锥,狠辣无比地捅向我毫无防备的左肋!
快!狠!准!标准的合击杀招!封死上中两路!
“死!”
喉咙里滚出炸雷般的咆哮!冲刺的势头非但不减,反而在最后一步猛然加速!身体在高速中强行左拧,险之又险地让过咽喉要害!嗤啦!冰冷的峨眉刺贴着颈侧划过,带起一溜血珠和布料撕裂的声响!剧痛尚未炸开,右手短刀已借着拧身的狂暴力量,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银色匹练,自下而上,反撩向那持峨眉刺者的手腕!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四溅!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虎口发麻!对方手腕极其坚韧,竟未被斩断!但这一刀蕴含的巨力也让他攻势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凝滞!
左脚落地生根,右脚如同毒蝎摆尾,灌注全身之力,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踹向右侧那个持三棱透甲锥、正捅向我肋部的杀手小腹!标准的警用搏杀术——侧踹截击!
砰——!!
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那杀手显然没料到我在让过要害、格挡另一人后,还能爆发出如此迅捷凶狠的反击!小腹被这记灌注全力的侧踹结结实实命中!他闷哼一声,身体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弓着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方的破布堆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
左侧持峨眉刺的杀手手腕被震得发麻,眼中凶光爆射,另一只手闪电般摸向腰间!寒光一闪!一柄薄如柳叶的飞刀已脱手而出,直射我面门!同时,那被我热成像标记出的、稍远些的猩红弓弩手轮廓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高热物体!
腹背受敌!
“低头!” 我再次咆哮,身体猛地向右侧扑倒!动作幅度之大,几乎贴着地面滑行!嗤!冰冷的飞刀擦着头皮掠过,钉入后方的染缸,发出一声脆响!头顶上方,另一支无声的淬毒弩箭几乎同时穿过我方才站立的位置,深深没入土墙!
噗!
滑行中,右肩传来一阵湿热的剧痛!眼角余光瞥见,是那个被我踹飞的杀手,在倒地的瞬间竟强忍伤痛,甩出了手中的三棱透甲锥!虽然被我扑倒避开了要害,但锥尖依旧狠狠刮过了肩头,带起一蓬血花!伤口火辣辣地疼,一股诡异的麻痒感瞬间蔓延开来!有毒!
“崴兄!” 老杜嘶哑的惊呼从身后传来!
顾不上!
身体借助滑行的冲势,左手猛地在地面一撑!那条沉重的琉璃臂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身体如同绷紧后释放的弹簧,斜斜向上弹起!右手的短刀借着这股弹力和旋转的腰力,化作一道贴地疾走的银色弧光!
噗嗤——!!
刀锋精准地掠过那刚刚甩出透甲锥、尚未完全爬起的杀手脚踝!冰冷的金属切开皮肉、斩断筋腱的触感清晰传来!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嚎,一只断脚带着喷涌的血泉飞起!
断肢!剧痛!让他彻底失去威胁!
热成像视野里,那个持弓弩的猩红身影正在急速调整方向!另外两个潜藏的目标也动了!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还有一个猩红轮廓堵住了我们进来的那个破门方向!真正的天罗地网!
“走!别回头!” 嘶吼中,我左手再次发力,抓住地上那个被我踹飞、正捂着小腹蜷缩的杀手的破烂衣领,将他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抡向那个堵住破门方向的猩红人影!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再次前冲,目标是那个被染料糊住部分、暂时被破布和杂物遮挡的侧窗!
呼——!
被我抡出的“人肉沙包”惨叫着砸向目标!那堵门的杀手不得不闪避格挡!就是这瞬间的空档!
我冲到侧窗下,染坊的墙壁是厚实的夯土夹杂碎石,窗户位置颇高,用几根腐朽的木棍撑着,糊着早已破烂不堪的油纸。没有时间了!身后破风之声再起!弓弩和飞刀的威胁如芒在背!
“上!” 我猛地蹲身,右手短刀交到左手(琉璃臂嗡鸣更甚),右手托住老杜的脚底,用尽全身力气向上一送!“爬出去!”
老杜被我托得向上蹿起,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求生的本能,双手死死扒住粗糙的窗沿,指甲瞬间劈裂出血!他闷哼一声,拼命向上攀爬!
就在他身体探出窗外的刹那——噗!噗!两支弩箭和一道寒光(飞刀!)狠狠钉在了他刚刚停留位置的窗框和墙壁上!木屑纷飞!
我猛地侧身,后背紧贴墙壁!嗤!又一支弩箭擦着胸前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另一个潜藏的杀手已从侧面阴影中扑至!手中是一把沉重的鬼头刀,带着劈山断岳的威势,朝着我当头斩下!刀未至,那惨烈的杀气已激得汗毛倒竖!
避无可避!
“滚——!” 喉咙里炸出困兽的咆哮!右腿灌注全身残余之力,如同攻城巨木,狠狠踹向身旁那个堆满破布烂桶的杂物堆!
轰隆!
杂物堆被踹得崩塌倾倒!破布、烂桶、腐朽的木架稀里哗啦地朝那持鬼头刀的杀手劈头盖脸砸去!对方攻势顿时一滞,不得不挥刀格挡飞来的杂物!
趁此间隙,我左手琉璃臂猛地护住头脸,身体蜷缩,用后背硬抗了几块飞溅的硬物撞击,闷哼一声,脚下发力,朝着那被杂物和破布半掩的侧窗猛冲!
“崴兄!” 老杜的惊呼从窗外传来,带着哭腔。
“走!” 最后一个字出口,身体已如同炮弹般撞向那被杂物半掩的窗洞!腐朽的木棍应声断裂!油纸被彻底撕碎!刺鼻的、混杂着牲口臊臭和垃圾腐败味道的新鲜空气猛地灌了进来!
身体冲出窗洞的瞬间,眼角余光瞥向染坊深处那被猩红热源标记出的、最高的一个废弃染架顶端。
那里,一道几乎完全融入阴影的狭长身影,正悄无声息地悬停着。他全身包裹在毫无反光的暗色劲装里,脸上覆着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面罩。那双眼睛,正透过弥漫的尘埃和飘散的毒烟,毫无感情地、如同看一件死物般,投注在我身上。
他的右手,正缓缓收回一支细长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反光的吹管。
是他!毒烟的源头!这场致命陷阱的编织者!那个真正的不祥猎手!
砰!
身体重重砸在窗外冰冷的泥地上,翻滚卸力。琉璃臂在撞击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嗡鸣尖啸如同垂死的哀嚎。肩头被透甲锥刮伤的伤口火烧火燎,麻痒感正迅速向手臂蔓延。肺叶如同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烟灼烧后的刺痛。
老杜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崴兄!你的手…你的肩…”
我甩开他的手,挣扎着半跪起身,横刀护在身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回望那幽深的染坊破窗。
阴影里,那双冰冷的眼睛似乎微微眯了一下,如同毒蛇锁定了挣扎的猎物。随即,那道狭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一退,彻底融入了染坊深处翻滚的尘埃和尚未散尽的甜腻毒烟之中,消失不见。
只有视网膜边缘,那代表“观察者”的幽蓝色标记,在经历了方才剧烈的生死搏杀后,似乎…变得更加清晰、稳定了一些。
【毒素微量侵入…系统抗性启动…中和进度35%…】
【存在性侵蚀波动上升至7.5%…局部琉璃化区域应力反应加剧…】
【警告:高维注视信号稳定增强…】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脑中流淌。肺叶的灼痛,肩头的麻痒,琉璃臂内部如同要碎裂般的尖啸嗡鸣…所有的痛楚都在这一刻清晰无比地涌了上来。
我抹了一把嘴角不知何时溢出的血沫,看着指间那混合了污泥、染料和暗红血液的污秽,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笑。
“走。” 声音嘶哑,如同砂纸磨过锈铁,“灯还亮着,路…就得走下去。”
染坊深处,死寂重新笼罩,如同巨兽合拢了布满毒牙的嘴。只有那无形的网,在浓烈的臭气与血腥中,收得更紧。
冰冷的泥水混合着牲口粪便的骚臭,瞬间包裹了半跪在地的身体。肩头被透甲锥刮破的伤口在泥污浸泡下,火烧火燎的剧痛中混杂着诡异的麻痒,像无数细小的毒虫正顺着血管向上攀爬。琉璃左臂的嗡鸣在撞击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拔高到一种近乎金属疲劳的尖啸,内部的震颤如同无数细小齿轮在疯狂摩擦、濒临碎裂,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肩胛骨深处那早已不堪重负的旧伤,带来钻心的锐痛。
“崴兄!你的手!” 老杜带着哭腔的嘶喊就在耳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我右臂的破布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扯碎布料。他脸上混杂着污泥、泪痕和未散的惊悸,深陷的眼窝里,恐惧如同实质的寒冰,几乎要冻僵他的瞳孔。刚才那生死一瞬的搏杀,断肢的鲜血,无声的毒箭,还有那双在阴影深处窥伺的、毫无人气的眼睛……这一切,对这位以笔为剑的诗人而言,无异于一场血淋淋的地狱噩梦。
“闭嘴!走!” 喉咙里滚出沙哑的低吼,像两块锈铁在摩擦。顾不上肩头的麻痒和琉璃臂的疯狂预警,左手(琉璃臂)猛地在地面一撑!坚硬的臂骨撞击湿滑泥泞的地面,发出沉闷的钝响。身体借力弹起,右手短刀依旧紧握,冰冷的刀锋在昏暗中划过一道警惕的弧光。
视网膜边缘,幽蓝的系统界面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浮标:
【毒素微量侵入(三棱透甲锥残留)…成分分析:混合蛇毒(神经麻痹)+未知植物碱(致幻\/肌肉溶解)…】
【宿主生理强化抗性启动…中和进度:45%…局部组织损伤可控…运动功能影响:轻微…警告:若毒素突破阈值或二次中毒,风险急剧上升!】
【存在性侵蚀:7.5%(稳定波动)…局部琉璃化区域应力反应超限…内部结构完整性:87%…建议:避免高强度冲击与能量过载!】
【高维注视信号稳定…强度:中…记录行为持续…】
冰冷的文字在脑中流淌,每一个“警告”都像一根刺,扎在紧绷的神经上。但此刻,没有时间去细究。染坊那破败的窗口如同巨兽黑洞洞的眼眶,里面翻滚的尘埃和尚未散尽的甜腻毒烟,是孕育致命危险的温床。
“走这边!” 目光如鹰隼隼般扫过四周。这里是染坊的后巷,狭窄、肮脏、堆满了不知名的垃圾和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洼。前方是更幽深、如同肠道般曲折的贫民窟小巷,两侧是歪斜欲倒、用破木板和茅草胡乱搭建的窝棚。后方,则是我们刚刚冲出的、通往西市更混乱区域的破路。
不能回头!染坊里的杀手只是暂时被击退或阻隔,他们熟悉地形,随时可能包抄!必须利用这片复杂到极致的迷宫!
我一把扯住老杜的后领,几乎是将他半拖半拽地拉起来。“低头!弓腰!跟着我影子!” 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身体压到最低,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阴影,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左侧那条更窄、气味更刺鼻、光线也更昏暗的小巷!
巷子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行。头顶是胡乱搭盖的油毡和破草席,滴落着肮脏的雨水。脚下是滑腻的泥泞和辨不清成分的污秽,每踩一步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恶臭几乎化为实质,令人窒息。
“跟紧!别停!” 我头也不回地低吼,琉璃臂在前方开路,粗暴地拨开垂落的破布条和腐烂的草席障碍物。感官提升到极致!耳朵过滤着周遭一切细微声响——远处西市的喧嚣、近处窝棚里压抑的咳嗽、头顶老鼠窜过油毡的窸窣、还有…身后?!
呼——!
一道极其轻微、却快得惊人的破空声,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脑勺掠过!冰冷的寒意瞬间刺透头皮!
我猛地向前一个狼狈的翻滚!噗!一支涂抹着幽蓝光泽的细小吹箭,狠狠钉入我前方不足三尺的、一个烂木桶的边缘!箭尾兀自急颤!剧毒!
“上面!” 老杜嘶哑的惊叫带着哭音。
身体尚未完全站直,目光已如闪电般扫向头顶!巷子一侧窝棚那摇摇欲坠的茅草屋顶上,一道如同壁虎般紧贴屋脊的暗影,正无声无息地收回一支细长的吹管!又是他!那个毒烟和吹箭的源头!那个如同附骨之蛆的无声猎手!他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幽魂,总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高处!
“妈的!” 怒火混合着被锁定的冰冷寒意,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不能让他再肆无忌惮地放冷箭!
左手(琉璃臂)猛地抓起地上一块沾满污泥的半截砖头,看也不看,朝着那屋顶暗影的方向,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抡了过去!砖块带着凄厉的风声,旋转着砸向窝棚!
砰!哗啦——!
腐朽的茅草屋顶根本不堪一击!砖块砸穿了一个大洞,茅草和碎木屑纷纷扬扬落下!那道暗影在砖块砸中的前一刻,如同没有骨头的蛇,身体诡异地一扭,轻飘飘地滑落到旁边另一处更矮的棚顶,动作流畅得不像人类!他冰冷的双眼透过飘落的草屑,再次锁定我,手中的吹管已经再次举起!
“走!” 趁着这短暂的干扰,我一把拽起吓呆的老杜,撞开旁边一个半掩的、散发着浓烈尿臊味的破木门,冲进一个堆满破烂家什、气味更难闻的窝棚内部!
窝棚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个蜷缩在角落草堆里的老妪妪被惊醒,发出惊恐的尖叫。顾不上她!我拖着老杜,凭着感觉和系统微弱的夜视辅助(消耗能量),朝着窝棚另一头隐约透光的破布帘子猛冲!身后,屋顶传来轻微的踩踏声,那猎手如影随形!
嗤啦!
粗暴地撕开破布帘,眼前豁然是另一条更宽阔些的巷子,但两侧堆满了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
“这边!” 我扫了一眼,拖着老杜冲向一堆散发着浓烈鱼腥恶臭的、小山般的鱼内脏和烂鱼头垃圾堆!这是最浓烈、也最令人作呕的气味源!
身体毫不犹豫地撞进那滑腻腥臭的烂鱼堆里!冰冷粘稠的内脏和腐败的鱼头瞬间包裹了小腿!令人作呕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墙壁,瞬间冲垮了嗅觉!老杜被我猛地按进这腥臭的泥潭,他发出一声干呕,几乎窒息!
“憋住气!别动!” 我低吼着,自己也深深埋进这恶臭的屏障中,只露出半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们冲出来的方向。
噗!噗!
两支吹箭几乎同时钉在我们刚刚冲出的破布帘位置!好险!
几息之后,那道暗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巷子口那堆垃圾山的顶端。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视着下方这条充斥着垃圾和恶臭的巷子。浓烈到极致的鱼腥腐臭显然干扰了他,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面罩下的细微动作),但手中的吹管依旧稳定地举起,缓缓移动,搜寻着目标。他像一头在污秽泥潭中搜寻猎物的秃鹫,耐心而致命。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肩头的麻痒感在浓烈腥臭的刺激下似乎减弱了些,但琉璃臂内部的尖啸和震颤却在持续,仿佛内部的应力正在积累,随时可能突破某个临界点。老杜的身体在我手下剧烈地颤抖着,一半是恐惧,一半是这地狱般恶臭带来的生理性排斥。
不能再等了!被动躲藏就是等死!必须制造混乱!
目光扫过巷子另一头——那里隐约传来水声和牲畜的嘶鸣!是牲口市!只要冲过这一段相对开阔的巷子,进入气味更复杂、人流更密集的牲口市,就有机会彻底甩掉这个幽灵!
拼了!
“跟紧!冲过去!” 我猛地从腥臭的鱼堆里拔出身体,带起一片滑腻的污秽!左手再次抓起一块腐烂的木板,狠狠砸向垃圾山顶端的猎手!同时,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拽着几乎虚脱的老杜,朝着巷子另一头牲口市的方向亡命狂奔!目标:冲进那由牛马臊臭、粪便、血腥气构成的终极“气味迷宫”!
“哼。” 垃圾山顶端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不屑的冷哼。猎手轻松避开了砸来的木板,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从高处飘然而下,脚尖在垃圾堆上一点,速度骤然爆发,如同贴地疾飞的黑色箭矢,直追而来!他的速度,远超常人!
距离在飞快缩短!巷子出口就在眼前!甚至能闻到扑面而来的浓烈牲口臊臭!
就在猎手即将进入最佳吹箭射程的刹那——
我猛地将老杜向前狠狠一推!“进市!别回头!” 同时,身体强行刹住,拧腰!转身!右手紧握的短刀,灌注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和决死的意志,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的银色闪电,朝着那疾扑而至的黑色身影,悍然掷出!
“着——!”
刀光如电!带着我所有的愤怒、不甘和对生存的渴望,撕裂空气!
那猎手显然没料到我在亡命奔逃中会突然转身搏命!更没料到这毫无章法、纯粹以命换命的飞刀!高速扑击的势头让他闪避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噗嗤——!
冰冷的金属撕裂皮肉的闷响!
短刀没有命中要害,却狠狠扎进了他持吹管的右臂肩窝!刀身直没至柄!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向后踉跄了两步!黑色的面罩下,那双万年冰封、毫无感情的瞳孔,第一次清晰地收缩了一下!一丝难以置信的、混合着剧痛和错愕的情绪,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那双非人的眼眸中漾开!
成功了!虽然只是伤!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痛哼从面罩下溢出。他左手闪电般捂住肩窝的刀柄,试图拔出,但剧烈的疼痛让他动作一滞。鲜血,暗红色的、带着一丝异样粘稠感的鲜血,瞬间浸透了他黑色的衣袖!
就是现在!
我甚至来不及看第二眼,转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进了牲口市那由浓烈臊臭、粪便、血腥、汗味和无数牲畜嘶鸣组成的、混乱到极致的声浪与气味的洪流之中!
“哞——!”
“咴咴——!”
“让开!让开!挡路找死啊!”
贩夫走卒的吆喝、牲畜的嘶鸣、鞭子的抽打声、车轮碾过泥泞的声响、还有那股足以让任何追踪者嗅觉彻底失灵、意识混乱的、混合了上百种气味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恶臭气墙!
瞬间,我们如同两滴水,彻底融入了这片浑浊、翻腾、充斥着原始生命力的臭水沼泽!
我拖着几乎瘫软的老杜,在拥挤的牛马群、堆积的草料车、散发着热气的粪便堆和行色匆匆、浑身沾满泥污的贩夫走卒间奋力穿行。琉璃臂的嗡鸣被震耳欲聋的市声和浓烈气味场干扰,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内部的震颤感依旧清晰。肩头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再次崩裂,鲜血混合着泥污和牲口的粪便,在破布下洇开一片湿热。
“呼…呼…” 肺叶如同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牲口市特有的、混着尘埃的浓烈气味,呛得人阵阵干呕。但我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追兵。
回头望去。
牲口市的入口处,那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受伤的孤狼,捂着血流不止的肩窝,站在那片混乱与恶臭的边缘。他冰冷的目光穿透拥挤的人流和喧嚣的声浪,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地钉在我的背影上。
浓烈的、混合了无数种牲畜排泄物和体味的恶臭,显然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干扰。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鼻翼似乎不易察觉地翕动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隔着面罩也能感受到那份厌恶和不适),追击的动作明显停滞了。在这片由气味和声音构成的混沌迷宫里,他引以为傲的追踪术,第一次遭遇了真正的障碍。
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除了杀意和漠然,清晰地燃烧起一种被冒犯、被创伤后的、更加阴鸷鸷的怒火!如同毒蛇被踩中了七寸!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界碑,冷冷地注视着我们消失在牲口市深处翻滚的臭气与尘埃之中,最终没有追进来。
【毒素中和进度:72%…生理影响持续减弱…】
【存在性侵蚀:7.5%(局部应力缓解)…】
【高维注视信号强度:高(锁定)…记录行为:目标受创(物理),追踪受阻(环境)…】
冰冷的系统提示在脑中闪过,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牲口市的混乱和恶臭成了暂时的保护伞。我拉着老杜,找到一个相对隐蔽、堆满干草料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下去。剧烈的喘息在胸腔里拉扯,每一次都带着牲口市特有的腥臊味。
老杜瘫坐在旁边的草料堆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翻腾的牲口和人流,仿佛灵魂还未从那炼狱般的追杀中归来。他枯瘦的手下意识地紧捂着胸口,那里贴身藏着那卷《丽人行》稿,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与世界连接的锚点。
“灯…还亮着…” 我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污泥、汗水、牲口粪便和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血迹的污秽,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路…还长着呢。”
目光越过拥挤混乱的牲口市,投向那被血色晚霞和厚重铅云笼罩的长安城天穹。视网膜边缘,那个代表“观察者”的幽蓝色标记,如同永不闭合的恶魔之眼,在昏暗的暮色中,恒定地亮着,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光芒。
那无声的猎手暂时被阻隔在恶臭的屏障之外。
但那无处不在的高维注视,和这张由权贵、杀手、流言编织而成的无形之网,却从未有片刻的放松。
风暴,只是换了一种更阴冷、更黏稠的方式,继续缠绕。
(第29章:毒烟锁魂·追猎者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