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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是长安垂落的裹尸布,泥泞正贪婪吞咽生魂。

业力枷锁在骨缝间锈蚀,每一次心跳都震响囚笼!

琉璃化的手臂疯长冰棘,非人的寒光刺透皮囊!

胥吏的狞笑撕裂雨幕,烙印下的幼兽正被拖入深渊。

诗圣咳血倒伏污巷,怀中婴儿的哭啼冻结成冰。

“动则湮灭!”——系统的警告如冰锥贯颅,锁死每一寸侠骨!

冰冷的绝望里,诗魂石骤然灼烫——

那微光,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樊笼裂痕?

冷雨抽打着长安城的脊梁。

我像一头被塞进铁笼的困兽,在这条不足两肩宽的陋巷里来回踱步。脚下的泥浆又冷又稠,每一次抬脚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吧唧”声,如同从血肉里硬生生拔出楔子。空气里塞满了腐败的腥臊气——烂菜叶子、陈年污垢、还有不知什么活物悄无声息死在角落里的味道,它们被雨水一激,发酵似的往上翻涌,直往人鼻腔里钻。

身后的破败棚屋里,杜甫低哑的咳嗽声撕扯着薄薄的草帘,像是要把那副单薄枯槁的骨架从里到外拆散架。紧跟着的,是那个被我们临时裹在破棉絮里的婴儿,一声细若游丝、断断续续的抽泣,像濒死的小猫,挠得人心尖发颤。

系统冰冷的光标在我视野边缘固执地闪烁:

【目标生理状态:中度虚弱(风寒侵体) | 精神状态:高度不稳(忧思过甚)】

烦。燥郁像滚烫的沙砾,在骨头缝里来回碾压。我猛地一拳砸向身旁糊满黄泥、湿漉漉的夯土墙壁。“砰!”沉闷的声响被雨声吞没大半,拳面传来粘腻湿冷的钝痛,泥水簌簌落下几块。左手那根彻底琉璃化的小指,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异样。不再是麻木,而是……细微的蠕动感。低头看去,那些原本凝固在琉璃指关节处的、细碎冰晶般的棱角,竟在雨水浸润下,如同活物般悄然向外延伸,细细的、几乎透明的冰丝,正缓慢而固执地刺破包裹指根的皮肉,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尖锐的刺痒。它们在生长,像寄生的藤蔓,啃噬着我仅存的血肉,向着更深处蔓延。业力值猩红刺目:[74\/100]。

巷口方向,一阵粗暴的吆喝和压抑的哭嚎骤然刺破雨幕,硬生生撞进耳朵里。

“老狗!渠捐!今日若再交不出,休怪爷爷不客气!”

我像一支绷紧的弩箭,无声地掠到巷口转角,背脊紧贴冰冷湿滑的墙壁。雨水顺着我紧绷的下颌线条往下淌。

窄巷深处,污水横流。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匠人,被两个穿着皂衣、满脸横肉的胥吏堵在自家那扇歪斜欲倒的木门前。雨水冲刷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浑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差……差爷……行行好……”老匠人佝偻着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前日才缴了门摊……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他枯瘦的手在怀里摸索,掏出一把黑乎乎的、比铜钱还不如的劣质铁片——那是他赖以糊口的工具。

“少他娘的放屁!”为首的胥吏,一脸麻子,粗壮的手臂一挥,缠着熟牛皮的鞭子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啪!”地抽在老匠人背上!薄薄的粗麻衣服应声裂开一道口子,皮开肉绽的血痕瞬间被雨水染成暗红。

“啊——!”老匠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滚了一身泥泞。

“爷爷!”木门被猛地撞开,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穿着洗得发白粗布裙的小女孩扑了出来,像只护崽的雏鸟,张开瘦弱的双臂死死挡在老匠人身前,沾满泥浆的小脸仰着,那双原本该清澈的眼里此刻只剩下惊惶和绝望,“别打我爷爷!求求你们别打了!”

“嘿!小娘皮倒有几分孝心!”另一个三角眼的胥吏淫邪地咂咂嘴,绿豆般的眼睛黏在女孩身上,突然伸手,粗糙肮脏的手指猛地攥住女孩瘦弱的肩头,用力一扯!“刺啦——”本就单薄的粗布衣衫被撕开半幅!女孩一声尖叫,慌忙用手臂去挡。

雨水冲刷下,在她裸露出的右边肩头靠近锁骨的位置,赫然烙印着一枚青黑色的印记——狰狞的狻猊兽首,獠牙毕露,张狂欲噬!那是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杨国忠府邸的私奴印记!像一块丑陋的烙铁,烫在稚嫩单薄的皮肉上。

“嗬!”三角眼胥吏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乐子,发出一声怪笑,手指在那烙印上狠狠抹了一把,“杨府的猊奴?老东西,胆子不小啊!竟敢窝藏逃奴?正好!欠的渠捐,就拿这小猊奴抵了!带回去,使唤使唤!”他眼中的淫邪光芒毫不掩饰,另一只手直接朝女孩腰上抓去。

“畜生!”老匠人目眦欲裂,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麻脸胥吏一脚狠狠踩住脊背,脸直接埋进了腥臭的泥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呜咽。

嗡——!

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理智的岩浆瞬间从我脚底炸开,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肌肉纤维在千分之一秒内绷紧、绞缠、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没有任何思考,纯粹是刻入骨髓的本能!右足如钢钉般猛蹬身后湿滑冰冷的墙壁,身体像一张拉满的硬弓骤然弹射而出!霍家拳“锁喉压肘”的凶狠轨迹在脑中清晰无比地炸开——左臂如毒蟒出洞,精准锁喉,右肘如千斤坠石,狠狠砸向对方后心脊椎!视野里,那三角眼胥吏油腻肥厚的颈侧,大动脉在湿冷的皮肤下剧烈跳动,像一颗等待捏爆的毒囊!

冲出去!拧断那肮脏的脖子!

念头起!

轰——!!!

世界瞬间被撕碎、熔毁、重组!

我的视网膜被彻底烧穿!无数巨大、冰冷、非人的青铜造物轰然砸落,填满整个视野!扭曲旋转的青铜纵目面具,空洞的眼窝如同通往无尽深渊的漩涡,死死攫取着我的灵魂;顶天立地的青铜神树,枝干虬结如同巨蟒缠绕的刑架;还有更多无法名状的青铜人像,在火焰般扭曲的虚空中无声嘶吼!蛮荒、死寂、碾压一切的秩序意志,如同冰冷的铁水,瞬间浇筑进我的四肢百骸!

烧红的、巨大的拉丁文字符,如同滚烫的烙铁,带着硫磺与铁锈的气息,狠狠砸进我的视觉神经,每一个笔画都撕裂着脑髓:

“SIc tRANSIt GLoRIA mUNdI!”(尘世荣光,转瞬即逝!)

声音不是听到的,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如同亿万只青铜编钟在颅骨内同时炸响!

剧痛!左臂,那琉璃化的区域,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从内部狠狠攒刺!皮肤下的血肉骨骼,正被一股绝对零度般的恐怖力量强行冻结、重构!冰晶!坚硬的、锋锐的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疯长的荆棘,从琉璃化的肩头疯狂地向上臂蔓延、向下臂穿刺!它们刺破皮肤,撕裂肌肉纤维,带着冰屑爆裂的细微声响,瞬间将整条左臂覆盖上不断加厚的、半透明又布满棱角的冰甲!刺骨的寒意顺着臂膀蛇一样窜上脖颈,扼紧咽喉!

视野右下角,猩红的业力值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

【业力 74\/100】

【高熵增风险!强制干预将引发时空结构连锁崩坏!局部熵增区域确认!能量场临界!!!】

无形的枷锁!比百炼精钢更坚硬、比万丈玄冰更冰冷的无形枷锁,瞬间贯穿我的四肢百骸!每一个关节都被死死锁住,每一块肌肉都被钉在原地!我像一尊被浇铸在万载寒铁中的雕塑,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喉咙里涌上滚烫的腥甜,那是被强行压下的逆血,堵在胸口,憋得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我能“看”到,就在那冰晶覆盖的琉璃臂内,无形的、代表“崩坏”的猩红波纹,正以那胥吏和女孩为中心,疯狂地、贪婪地向外扩散、吞噬、湮灭……

不能动!动一下,这巷子、甚至更大一片天地,就可能像脆弱的琉璃盏一样,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连同那孩子绝望的哭喊,一起湮灭!

“爷爷!爷爷——!”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雨幕。

老匠人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猛地从泥水里挣出半截身子,额头“咚咚咚”地狠命磕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血水和泥浆混在一起,糊满了他的脸:“差爷!差爷开恩啊!饶了妞妞!饶了她!钱……钱小的明日……明日就是卖房卖地,也一定凑齐!求您!求您了!她还小!她还小啊!”

那磕头声,沉闷、绝望,每一下都像是砸在我的心尖上,将那点被系统死死禁锢的愤怒,碾得更碎、更痛。

三角眼胥吏被老匠人的疯狂磕头弄得有些烦躁,又似乎觉得当街强抢杨府的猊奴确实有点麻烦,他悻悻地松开抓着女孩的手,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晦气!老东西,记住你的话!明日午时,若还不见铜钱,哼哼!”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女孩肩头的烙印,“这小猊奴,老子亲自押送回杨府!让你人财两空!”

他一把拽住女孩细瘦的胳膊,像拖拽一件货物,粗暴地将她从泥水里扯起来,转身就要走。

女孩被拖得踉跄,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泥水中无助地挣扎。就在被彻底拖离巷口的瞬间,她猛地扭过头,那双蓄满泪水和雨水的大眼睛,竟精准无比地投向了我藏身的阴影角落!

那一眼,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

绝望,纯粹的绝望。还有一丝刚刚燃起就被无情浇灭的、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求救的火焰。最后,是彻底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死灰。

那缕微弱的火苗熄灭了。

她认出了我。她知道有人在这里。她曾以为……一丝渺茫的希望,转瞬被更深的绝望吞噬。

“先生!先生不可啊!”一个嘶哑、虚弱却焦急万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杜甫!他竟然挣扎着从破棚屋里冲了出来!单薄的身体在冷雨中瑟瑟发抖,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他踉跄着扑到老匠人身边,看也不看那两个凶神恶煞的胥吏,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仅有的、一块被油纸小心翼翼包裹着的药饼——那是他病中救命的东西。他用力掰下一大半,不由分说地塞进老匠人沾满泥血的手中。

“先生……您留着……您病着……”老匠人哽咽着,浑浊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

“拿着!快拿着!给孩子……给孩子!”杜甫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佝偻着,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往下淌,几乎站立不稳,“快走……快带她走……”最后一句,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悲怆。

“多谢……多谢先生……”老匠人攥紧那块救命的药饼,涕泪横流,在泥水中挣扎着要磕头。

杜甫却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摔倒在冰冷的污巷泥泞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他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剧烈的咳嗽声从胸腔深处炸开,带着撕裂般的杂音,仿佛要把肺也咳出来,嘴角渗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巷子里的泥泞、血腥、老人绝望的哭喊、女孩被拖走的呜咽……也冲刷着倒在泥水中的杜甫。

而我,像一尊刚从冰河里打捞上来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泥浆慢慢淹没脚踝,漫过靴口,渗透进去,带来刺骨的寒意。那股被强行压下的逆血,终于冲破喉咙的枷锁,从紧咬的牙关里渗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滑落下颌。

我站在那里。在这片埋葬了良知与勇气的泥泞里。

缉毒时,拳头就是公道。子弹破空,拳脚生风,目标清晰,信念如铁。一腔热血,只为打穿那堵黑墙,撕开那片污浊。

现在呢?

这身千锤百炼的功夫,这双曾打穿无数黑暗的手,这具钢筋铁骨的躯体……竟成了拴在脚踝上最沉重的铁球?成了勒进骨头缝里的生锈锁链?

我像个懦夫,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弱小被蹂躏,看着老人磕破额头,看着孩子眼中的火光熄灭,看着杜甫倒在自己面前!

这他妈算哪门子的侠?!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足以将灵魂都冻僵的荒谬感和自我厌弃,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淹没了我。我感觉自己正跪在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名为“良知”的坟茔前,双手空空,头颅低垂,任凭冰冷的泥浆一点点吞噬膝盖,冻结骨髓。什么暗卫?什么守护?连眼前一个哭泣的女孩都护不住!连一个病弱的老人都扶不起!

这身功夫,此刻竟沉重得如同千钧铁枷,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冰冷的锁链,发出无声的呻吟。

冰冷的雨水模糊了视线。我猛地甩了甩头,水珠飞溅。没有时间沉溺。

棚屋里还有微弱的婴儿哭声。地上倒着昏迷的杜甫。不能再待在这冰冷的泥水里。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如同带着冰碴,割得肺叶生疼。弯腰,将杜甫冰冷、湿透、轻得吓人的身体扛上肩头。他的额头滚烫,隔着湿透的粗麻布衣也能感受到那灼人的热度,咳嗽带来的震动微弱地传递过来,每一次都让我心头一紧。另一只尚且属于血肉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探入破棚屋,从冰冷的草堆里,将那个裹在湿棉絮里、冻得小脸发青、连哭声都几乎断绝的婴儿揽入怀中。那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像一块冻透的石头。

雨幕如瀑。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灰白和震耳欲聋的哗哗声。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中跋涉。每一步都沉重异常,脚下的泥浆如同贪婪的活物,死死拖拽着双腿。杜甫的身体像一座冰冷的山,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怀中的婴儿冻得瑟瑟发抖,微弱的气息拂过我的手腕,带着一种随时会熄灭的脆弱。雨水疯狂地砸在脸上、身上,冰冷刺骨。

就在这冰冷的绝望跋涉中,紧贴着胸口的位置,那块始终沉寂的诗魂石,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温热。一股柔和、纯净、带着微弱苦味的能量,如同寒冬里一缕被阳光晒暖的微风,悄然被它吸收进去。

视网膜边缘,一行熟悉的、仿佛由青铜刻成的古奥符号无声滑过,如同幽深的古潭底部再次浮现的刻痕:

【守护值+10%】

【亦在笼中…】

又是这句话。笼中鸟。守约者。这该死的笼子,究竟有多大?连这片刻的微光,也是笼中投射的幻影吗?

不知走了多久,雨势稍歇,变成冰冷的、连绵不绝的细雨。一座废弃的马厩,如同天地间最后一块勉强可以遮身的残骸,在昏暗的暮色中浮现。几根腐朽的木柱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茅草顶棚,四处漏风,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陈年的马粪和腐草的酸腐气味。

我将杜甫小心地放在角落里相对干燥的草堆上。他依旧昏迷着,眉头紧锁,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似乎在梦里也挣扎在无边苦海。怀里的婴儿终于哭累了,沉沉睡去,但小脸依旧是冻僵的青色,嘴唇发紫,气息微弱得让人心慌。

我靠着冰冷的、布满尘土的土墙坐下,粗重地喘息。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脖子往下淌,浸透了里衣,寒气仿佛要钻进骨头缝里。

我缓缓抬起那条左臂。

破败马厩的昏暗中,那整条被狰狞冰晶覆盖、半透明琉璃化的手臂,散发出一种非人、怪诞的幽冷寒光。冰晶的棱角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像无数细碎的、冰冷的刀刃。业力值猩红的数字在视野里固执地燃烧:[74\/100]。

雨水冲刷着琉璃臂,也冲刷着我的脸庞。冰冷的水流顺着脸颊滑下,在下颌汇聚,滴落。

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侠骨困于长河,锈锁铮铮作响。

这长河,冰冷湍急,泥沙俱下。而我,只是一块被锁链捆缚的顽石,徒劳地想要扎根河床,却被冲刷得遍体鳞伤,只能眼睁睁看着浮木与落花,在漩涡中沉浮、破碎、消失不见。

冰冷的马厩里,只有杜甫痛苦的呓语和婴儿微弱的呼吸,在细密的雨声中挣扎。

冰冷的绝望像马厩里凝结的寒气,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口。杜甫的呓语断断续续,像垂死的风箱,每一次抽噎都牵扯着他胸腔深处看不见的伤口。怀里的婴儿,那点微弱的呼吸几乎探不到了,小脸青紫,嘴唇是僵硬的乌色,小小的身体在我臂弯里冷得像块刚从冰河里捞出的石头。

不能再等了。

我猛地从冰冷的地上弹起,动作牵动了左臂琉璃化的区域,冰晶棱角摩擦着包裹的皮肉,传来一阵尖锐冰冷的刺痛。业力值的猩红数字在视野里固执地燃烧:[74\/100],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去他妈的业力!去他妈的熵增!眼前是两条命!两条在我眼前挣扎、即将熄灭的命!

系统冰冷的沉默是最大的嘲讽。它只负责警告,从不提供答案。

我粗暴地撕开湿透、冰冷的外衣,露出里面的衬里——那是相对干燥的。又三两下扒掉杜甫身上同样湿透冰冷的破袄,将他冰冷的身体紧紧包裹起来。他的皮肤滚烫得吓人,却在瑟瑟发抖,这是寒气入骨的高热。我将那件裹紧杜甫的、带着我一点残存体温的衬里外袍,又小心翼翼地裹住怀里的婴儿,只露出一张发青的小脸。冰凉的触感让我心底发寒。

不能生火。火光和烟会暴露行踪,那些“不良人”或者杨府的爪牙,可能还在雨夜里搜寻。黑暗是我们的庇护,也是绝望的囚笼。

我半跪在冰冷的草堆上,将杜甫冰冷的身体紧紧靠在我胸前,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热那两块寒冰。右臂环过他的肩膀,将他尽可能紧地箍在自己怀里,左臂那覆盖着冰冷琉璃和锐利冰晶的残肢,只能僵硬地垂在一侧,不敢触碰他们分毫——我怕那非人的冰冷会更快地带走他们仅存的热气。怀里的婴儿被夹在我和杜甫之间,用我仅存的、相对干燥的衣物和体温包裹着。

我像一头护崽的野兽,蜷缩在这破败马厩最黑暗的角落,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绝望的壁垒,试图阻挡外面那无孔不入的冰冷和死亡的气息。

时间在冰冷的黑暗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杜甫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锁骨,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颈窝。他身体内部像是烧着一炉炭火,皮肤烫得惊人,却又在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那婴儿微弱的气息拂过我的手腕,时断时续,像风中残烛。

冷。刺骨的冷,从湿透的裤脚、从紧贴地面的膝盖、从四面漏风的马厩缝隙里,一丝丝、一缕缕地钻进骨头缝里。怀里抱着两个冰冷或滚烫的生命,却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被他们贪婪地吸走,又被这无情的寒夜一点点抽干。

身体在轻微地发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想要打颤,被我死死咬住。不能抖。我的每一次颤抖,都可能惊扰到怀中那缕随时会熄灭的微弱气息。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我能感觉到生命力正从杜甫和婴儿身上一点点流逝。人力有时穷。在这冰冷的天地间,在这沉重的系统枷锁下,我能做的,竟然只有这徒劳的拥抱,用自己这点微不足道的体温,去对抗整个世界的严寒。

“咳…咳咳咳……” 怀里的杜甫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枯瘦的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里的虾米。那股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挣脱我的怀抱。我死死抱住他,手掌用力按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试图帮他顺气,却感觉掌心下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空洞震动,仿佛他整个胸腔都要被咳得碎裂开来。

“噗——” 一口温热的、带着浓重腥甜气味的液体猛地喷溅出来!大部分洒在他自己胸前和我包裹他的衣料上,还有几滴滚烫地溅在我的下颌和脖颈上。

血!

暗红色的,在昏暗中看不真切颜色,但那触感和气味绝不会错!它比这寒夜更灼人,带着生命迅速流逝的悲鸣。

“先生!!” 我下意识地低吼,声音干涩嘶哑。怀里的婴儿被这剧烈的震动惊扰,发出一声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嘤咛,小脑袋微微动了动,旋即又陷入更深的沉寂。

杜甫的身体猛地一软,刚刚那股剧烈的痉挛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瘫软在我怀里,头无力地歪向一边,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肩膀。剧烈的喘息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每一次都带着血沫的咕噜声。他闭着眼,意识似乎已经模糊,但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那只满是冻疮裂口和墨渍、刚刚还咳出血的手,颤抖着、摸索着,竟轻轻地、轻轻地搭在了我紧紧抱着婴儿的手臂上。

指尖冰凉,带着血沫的粘腻。

就在他那冰凉的手指落下的瞬间——

嗡!

紧贴着我心口的那块诗魂石,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极其强烈的震颤!不再是之前的温热,而是一股灼热!一股澎湃的、如同火山熔岩般滚烫的能量洪流,瞬间从诗魂石中涌出,席卷了我的四肢百骸!

视野瞬间被刺目的白光淹没!不是系统的警告,不是梵文拉丁文,而是纯粹的、炽烈的、仿佛蕴含着无尽生命力的光!

白光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入我的脑海: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冰冷的墙角蜷缩,舔舐着灰败的土墙,发出幼兽般绝望的呜咽:“饿……阿宗饿……”

破庙寒夜,呵气成霜,枯指上冻疮溃烂流脓,却依然固执地在粗糙的竹简上刻下墨痕。

富丽堂皇的府邸门前,强颜欢笑递上精心准备的赋文,却被门吏嗤笑着掷入犬盆。

陋巷泥泞,孙女肩头狰狞的狻猊烙印,胥吏淫邪的目光,老人绝望的磕头声……

最后,是刚才这破败马厩的角落,那双咳血后浑浊的眼中,倒映出的婴儿青紫的小脸和自己那张写满惊恐与哀求的脸庞……以及他此刻搭在我手臂上,那冰凉、颤抖、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托付力量的手指!

忧患!悲悯!绝望中迸发出的、对生命近乎固执的、不顾一切的守护欲!

这些属于杜甫的、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情感碎片,此刻却被诗魂石疯狂地汲取、转化!一股暖流,不再是物理意义上的温度,而是一种纯粹的生命能量,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守护意志,顺着诗魂石与我的连接,轰然注入我的身体,又通过我那紧贴着杜甫和婴儿的肢体,如同温煦的春日阳光,毫无保留地、汹涌地渡了过去!

“呃……!” 我闷哼一声,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庞大能量冲击而剧烈颤抖,左臂琉璃化的区域传来一阵仿佛要被撑裂的剧痛!那覆盖其上的冰晶似乎在这炽热的洪流下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怀里的杜甫身体猛地一震!那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骤然停滞了一瞬。紧接着,一股滚烫的暖意,像初融的雪水,开始从他冰冷的核心向四肢百骸流淌。那股灼人的高热似乎被这股温和却无比坚韧的力量抚平、调和。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股濒死的、令人窒息的剧烈喘息,竟奇迹般地平缓了下来!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断崖般的坠落,而是……稳住了!

更惊人的变化在怀里!

那婴儿青紫色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一抹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红晕,如同初绽的花苞,悄然爬上了他冰冷僵硬的脸颊!他的小胸膛开始有了更清晰、更规律的起伏!不再是断断续续的游丝,而是实实在在的、努力呼吸的起伏!他甚至无意识地、用冰凉的小脸蛋,在我胸前干燥的衣料上轻轻蹭了蹭,仿佛在寻找更温暖的依靠!

成功了?!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我!我看着杜甫趋于平稳的呼吸,感受着怀中婴儿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生命律动,喉咙像是被什么滚烫的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诗魂石的光芒渐渐敛去,那股澎湃的生命暖流也随之平息,只留下一种温润的余韵,在我体内和怀中缓缓流淌。它像一个终于吃饱了的孩子,满足地沉寂下去。

视网膜深处,那行熟悉的、青铜浇筑般的古奥符号再次浮现,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尘埃落定般的疲惫:

【守护值+20%】

【锚点稳固…】

锚点稳固……

我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的杜甫,看着依偎在他胸前、小脸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婴儿。杜甫那只冰凉的手,依旧轻轻搭在我的手臂上,像一座无声的桥梁,连接着三个在乱世寒夜中挣扎的生命。

左臂琉璃化的冰冷和业力值的猩红依旧存在。系统的枷锁并未消失,熵增的风险如影随形。

但就在这冰冷的绝望深渊里,就在这名为“守护”的锈锁枷锁下,我们竟然真的……凿出了一丝微光?用灵魂点燃的微光?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破败马厩顶棚的缝隙。

雨,不知何时停了。

漆黑的夜幕上,几颗寒星悄然刺破了厚重的云层,闪烁着微弱却无比倔强的光芒。

清冷的星光,如同冰冷的碎钻,洒落下来,无声地照亮了杜甫苍白的脸,照亮了婴儿微弱的呼吸,也照亮了我左臂上那狰狞的、覆盖着冰晶的琉璃臂——此刻,那非人的、冰冷的琉璃材质,在星光的映照下,竟也折射出一点微弱、奇异、仿佛带着某种宿命意味的……光晕。

侠骨仍困于长河,锈锁依旧铮铮作响。

但冰冷的河水中,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暖流。沉重的枷锁下,仿佛有了一丝……撬动的可能。

(第8章:锈锁之枷·侠骨困于长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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