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渝松把玩打火机的动作停了下来。“咔哒”声戛然而止,客厅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郑一闻,那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被质问的窘迫,只有一片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平静,或者说,是漠然。
“是或不是,”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缓,“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人已经死了,翻案?给他平反?”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毫无温度的讽笑,“郑一闻,现在是末世,你还是想办法不让自己死了吧。”
他的话语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赤裸裸的现实残酷。
郑一闻被他话里的冷意刺得心头一凛,但并未退缩。他看着孟渝松,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愤怒,有不甘,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自己接了下去,声音带着一种洞察后的疲惫:“所以,你一开始不告诉我,是因为他确实……不是被你亲手‘终结’的,但你也知道,他的死,和北城内部的某些‘程序’脱不了干系,对吗?他不是直接被你的审讯杀死,而是因为被定性为叛国,在走完你们所谓的‘流程’后,被秘密处决了。你只是那个执行‘流程’的人之一。”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孟渝松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将手中的打火机“啪”地一声合上,随手扔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说了,”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语气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冷漠,“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他选择了那条路,就得承担后果。仅此而已。”
他不再看郑一闻,转身走向浴室,留下郑一闻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望着茶几上那个冰冷的金属打火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真相的碎片拼凑起来,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寒意和无力。
孟渝松的话像冰冷的铁块压在他心上,他说的没错,对于那个没有跟他说实话的朋友他一点都不了解,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在这朝不保夕的末世,个体的命运与所谓的真相,在庞大的基地机器和生存铁律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而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另外一栋充满生活气息的集体公寓楼里,一个温馨的、收拾得异常整洁的单间内。
姜楚星其实早就醒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着,他维持着侧躺的姿势已经很久,手臂因为长时间被枕着而有些发麻,但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身边人的酣梦。
他的目光,像最温柔的画笔,细细描摹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睡颜。
金发财睡得很沉,很香。
他仰面躺着,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发出轻微而均匀的鼾声。平日里像小钢炮一样精力充沛、语速极快、能得罪半个基地的人,此刻安静得像只卸下了所有防备的小兽。
浓密的眉毛舒展着,平日里总是瞪得溜圆、闪烁着各种夸张情绪的大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扇形阴影。
额前有几缕不听话的栗色头发耷拉下来,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拂动。
昨晚金发财喝了不少,他把人弄回来,伺候着洗澡换衣,折腾的都快没脾气了才把人弄睡着的。
姜楚星看着那几缕头发,心里痒痒的。
他犹豫了足足有几分钟,像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重大决策。
最终,他屏住呼吸,用最轻、最缓的动作,抬起没有被他枕住的那只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将金发财额前那几缕散乱的发丝,轻轻地、慢慢地拨开,拢向耳后。
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光洁饱满的额头,触感温热而真实。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姜楚星的心跳瞬间失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震耳欲聋,他甚至担心这心跳声会把对方吵醒。
做完这个“大逆不道”的动作,姜楚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和发丝的柔韧感。
他静静地看着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目光贪婪地流连在那舒展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和微微嘟起的、带着天然健康红润的嘴唇上。
越看,喉咙深处那股莫名的干渴感就越发汹涌,像沙漠里跋涉了许久的旅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鬼使神差地,他再次屏住了呼吸,身体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下倾去。
距离在无声地缩短,他能清晰地看到金发财脸上细小的绒毛,感受到他温热平稳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鼻尖,带着一种阳光晒过被子的、干净又温暖的气息。
终于,他的唇,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巨大的、隐秘的勇气,极其轻柔地、飞快地碰触了一下金发财的额头。
那触感温软,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像电流瞬间击中了他的灵魂。
一触即分!
姜楚星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迅速躺平,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眼睛死死闭上,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在他紧张得快要窒息时,身边传来一声含糊的梦呓。
“嗯……”金发财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发出满足的咕哝声,像是在回味什么绝世美味,含混不清地嘟囔着,“再来盘……红烧肉……多放糖……”
姜楚星紧绷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又一点点放松下来,一股想笑又无比心酸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个家伙,连做梦都离不开吃。
金发财嘟囔完,翻了个身,背对着姜楚星,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发出平稳的鼾声。
听着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鼾声,确认金发财没有醒来的迹象,姜楚星才敢再次睁开眼。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身,面对着金发财温暖的背脊,犹豫了一下,像寻求庇护的幼兽,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上面。
隔着薄薄的棉质睡衣,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温热和充满生命力的脉动。
这感觉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如此……令人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