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打翻的葡萄酒渍在天际蔓延，焚烧垃圾的焦糊味突然裹着晚风撞进鼻腔。余扬喉结滚动着咽下反胃感，这种气味让他想起战场上的燃烧弹，混着腐肉与塑料的死亡气息。
白小北的叙述像老式放映机卡顿的胶片，一顿一停，抓住了余扬的心。他看见白小北的睫毛在紫红天光里抖了抖，仿佛被这气味惊动的蝶，同时感受到掌中的手腕在细微颤抖。
白小北慢慢的呼出一口气，像是要从回忆中脱身，状似轻松地说：“然后就被有钱知道啦，不管男女，他把欺负过我的人全部揍了一遍，男生被脱光了把照片贴在广告栏上，女孩子全部剃成光头。这件事当时影响很大，那些人家里也有些势力，就算是太司令压下了舆论，也必须给个交代，那时有钱被太司令打的都下不来床，他也不想学习，干脆就退了学去棒子国深造了。”
余扬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掌中细瘦的腕骨，那里的皮肤冰凉如深秋的井水，却在皮下跳动着慌乱的脉搏。当第一颗星星刺破紫红色天幕时，他忽然将那只颤抖的手拉到面前，像考古学家对待脆弱的千年绢帛那般小心心翼翼地，用掌心温度裹住对方蜷缩的指尖。
“这件事他做的不错”，余扬语气里的赞同都快要溢出来了，随后又说：“早知道该留几个给我”，指尖轻轻抚过白小北泛红的眼尾，拭去不知何时渗出的湿意，“现在哭什么？该哭的是那些杂碎。你把那些人的名字写给我，等会儿回去让拉姆念经，他们族群里好像有什么诅咒之类的。”
沾染的湿意让他想起沾露的玫瑰花瓣，少年时代的血腥往事在暮色中铺展开来，而当他们身后，最后一线霞光被黑暗吞噬，宛如少年时代被撕碎的日记残页，被合上了。
白小北的肩膀耸动，鼻腔里发出轻微的笑容，嘴角慢慢上扬，越笑越高兴，肩膀不停的耸动，笑声也越来越大，里面夹杂着畅快。他用力擦了擦眼睛，“不用的。虽然想起来还是会有些难过和后怕，但我知道，我身边有很多人在保护着我，我就不害怕了，而且我现在也厉害了一点啊。”
“没错。白小北，是个很认真、很厉害的人。”
余扬继续说：“所以，你家那么多表，是有原因的。”
十多块表拿出来给他们做谢礼，当时说都是别人送的，当时以为是因为他有钱，买表当买菜，现在想来，也许，与手腕上那个疤痕有关。
白小北神色闪烁了一下，“我想遮住这条疤痕，它很丑。”
“丑吗？”
余扬拉起了衣服，牵着白小北的手，按在自己胸上。
白小北：“......”
白小北：？？！！
好好说话就说话，突然搞这种有点黄黄的东西是要干嘛，白小北抽又抽不回来，只能五个指头跟触电似的往后缩，张成鸡爪的样子不停的抽搐，表情都扭曲了。
夜风钻进敞开的领口，余扬握着那只想要退缩的手按在胸口，“你摸摸。”
白小北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这......这太快......”，而且青天白日的......黑灯瞎火的，影响多不好啊。
余扬沉默了几秒，“你在想什么，我是想让你摸摸我身上的疤。”
“......你不早说”，白小北手不抽了，贴了上去摩擦了两下，感受到了胸前一条长长的凸起，“这是......”
余扬拉着他的手腕，在自己的身上游走，指腹重重碾过白小北突突跳动的腕脉。
“数数看。”他的声音带着海滩上细小沙粒般的沙哑。
白小北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掌下的肌肤残留着阳光的温度，那些凸起的伤痕像神秘的地图纹路，越是触摸，越是觉得心惊胆战。
这么多的伤，根本就数不过来。
指尖游移到腰腹时，白小北触电般蜷起手指，脑海中闪现出种种余扬浑身是血的画面。
“这里去年在雨林追毒贩，毒贩装死给我划上的，这是枪伤，那两颗子弹当时贯穿了我的腹部，要是留在体内，北城的那群白大褂非要哭死不可，还有这儿，是一个假装人质的犯罪分子捅的，我当时在汇报情况呢，留神了没有注意。肩膀上这个好像是被熊抓......”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白小北的指尖正细细描摹那道横贯腹部的刀伤。
焚烧的气味愈发浓烈了，余扬却闻到白小北发间飘来的香味。当对方的手掌完全贴合他心口时，他捕捉到那截手腕上的疤痕正微微发烫，仿佛两个时空的伤口在此刻产生了量子纠缠。
他有些心猿意马了。
白小北只是想起最开始在村庄的那个夜晚，余扬让他帮忙上药，当时他还觉得余扬也不是刀枪不入，也会喊疼也会受伤，可是后来的他表现的太强大，让他觉得余扬是无所不能的。
白小北内心涌上一股股酸涩。
他受了好多伤啊。
“和熊打架？”
余扬喉结滚动了两下，“不是，是训练。”
白小北沉默了，他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不辛苦”，余扬跟邀功似的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北城的医疗手段很好，加上我自身的愈合能力很好，所以并没在皮肤上留下什么痕迹，要光用眼睛看可不看不出来。”
白小北轻轻的用将手掌贴在他的伤疤上，“可受的伤不可能完全消失。”
他想问问他疼不疼，可又觉得多此一举，光是听着他的话就觉得不是常人能忍受的疼痛怎么可能不疼，他好好奇，余扬的过去，就像余扬一直在引导他说出与自己有关的一切那样。
余扬觉得他有点怪怪的，和刚才那种说起自己往事时的难过不一样，他还挺喜欢白小北现在的样子。
“你会觉得摸起来手感很奇怪吗？”
白小北眨了眨眼睛，眼睛的碎光像要冒出来一样，“会。”
余扬：“.......”
余扬：“你要说不会。”
白小北是只听话的兔子，“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