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为啥觉得是被那女老师利用了?你俩关系不是挺好吗?”
她笑:“你还记得这事呢?”
他说:“刚才没来得及问,进城、到家了。”
她慢慢地说,仿佛带着他一起回到当年:“你知道,我在与人交往上,很少主动,与其说跟她关系挺好,不如说是她一直对我很,怎么说,也不是关注或者重视或者什么,我找不到合适的词,但其实我在和她的交往中是被动的。她跟我大姐同岁,有个和婷婷同岁的儿子,这让我一开始被她要求去帮她接儿子放学时,没有犹豫就去了,因为想到我大姐一个人照顾孩子的难。她还有个小妹妹比我高一级,在b京外经贸大学,让她很引以为骄傲,骄傲的原因是她小妹妹特别有魅力、有手段,把各种校内校外的追求者玩于股掌之上。那时候她妹妹刚蹬了一个新华社的记者,交往了一个外交官,那个记者以前曾经和她妹妹一起去过她家,所以在中秋节那天找到她家向她求助。事先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记者要来她家,这事本来就有点儿奇怪,你有没有觉得?那天晚上她请我帮她接儿子、陪儿子玩,然后留她家一起包饺子,当时我就觉得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吃完饭,她让我帮她陪客人去看看咱们学校的校园舞会,她在家哄儿子睡觉。我就带那个记者去了校工会那个露天舞场,刚跳了一支曲子,他让我陪他在校园走走,没走几步,就抱住我,还动手动脚的,我直接推开他,说有事,问他自己能回那老师家不,他说能,我就扔下他走了。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不敢想太深,人心叵测的感觉很可怕。回想一下我们在一起,她说的那些话,我初步判断这个人思想也有问题呢!这刷新了我一个认知,你知道吧,我原来误以为只有像孙瑛那样的漂亮女孩受了刺激,才会把自己的身体当作资本,用作利益交换。那老师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她说她妹妹长多好看,见了照片我也并不觉得好看,但她脸上有一种觉悟,就是那种‘我是女人’的觉悟,这在咱们学校女生的脸上很难看到。后来我把距离拉开,就发现那老师真的是,课讲的稀糟,人是有点疯,有点癫的,再后来我在很多三十六岁左右的少妇身上不同程度看到那种疯癫的迹象,那是一种青春将逝,她们要用疯癫来弥补没有年轻过、美丽过的遗憾的不可抑制的冲动。在我跟她单独相处的时候,她还苦口婆心地教化我,想让我趁年轻美丽赶紧癫起来。”
在她讲这段话的时候,他那双大眼睛一直在镜片后面深深地注视着她,最后被她的话逗得笑的两颗小虎牙全暴露了出来。
她自己也笑,微笑着说完,双手拉着他的手,诚恳地说:“所以,我一直有一个三十六岁恐惧,担心我活到那一天也癫狂起来,你记着点啊,到时提醒我,别让我发癫,那太可怕了!”
他在大街上揽过她,说:“放心吧!你这么清醒,是不会发癫的。你也用不着发癫,你从来都按自己的意志认认真真在活。你知道吧,‘忍’字心头一把刀,那些总是想委屈求全的人,最后求不到全,大概率会疯、会癫。而像你这种,只想真真实实地活着,为了顺自己的心意,什么现实利益都可以抛弃的,你才不会疯癫呢!全世界都疯癫了,你也是保持清醒的那一个!不,咱俩,是最后清醒的那两个!”
两个人就那么相互拥抱着,站在彩霞满天的人行道边,像傻子一样地笑得开心极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和她一起去学校。她把车停在家属区楼下,先带他步行去自己的实验室。师兄弟们为了做课题都出去了,实验室没别人,她泡了杯茶给他,让他自便,自去郝教授办公室。
郝教授正伏案工作,看到她放下笔,问:“那个男娃,不,他现在是你爱人了,他叫向东,我没记错吧?他没跟你一起来吗?”
她笑答:“来了来了,我让他在实验室等,我先跟您汇报下工作。”
郝教授说:“那行,别让他等久了,你赶紧先汇报吧!”
两人用了将近一小时的时间,充分沟通了河西和甘南草原资源调查工作的进度,以及草业资源利用现状,交流了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和解决办法。
郝教授笑着说:“行了,以后,河西这边你就带着你两个师弟继续开展调查研究吧,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了。甘南这边,你那三个师兄解决问题的能力还不如你呢,我要不在,他们几乎原地踏步,根本铺展不开。”
她笑而不语。
郝教授说:“你去叫上向东,带他去见见你师母吧!你师母听说你这么快就跟这小伙子结婚了,有点儿不放心。我已经见过他本人,基本上是放心的。对了,他工作单位落实了没?来找我那会儿他还没办离校手续。”
她答:“他初步决定去南方,档案放去省人才交流中心了。”
郝教授有点儿意外,问:“厅里几位领导知道你结婚的事了吗?”
她答:“都知道了,听说我们不办婚礼,那天请技援专家吃饭,厅长让他一起参加,他们还把他灌醉了。”
郝教授笑,想问什么没问。
过了会儿又问:“崔总他们见过向东了吗?”
她答:“这边也一样,听说我们不办婚礼,张总安排全公司人聚会,让他一起参加,又把他灌醉一回。”
郝教授笑,问:“他酒量怎么样?”
她答:“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能喝,反正酒德还可以,都是自己上楼走回家才吐的。”
郝教授笑,说:“那就可以,好汉难敌四手,他一个人对全公司的人,能自己走回家酒量算很好了。你们去吧,你师母一大早就出去买菜,说要好好招待你们,估计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她去找向东,两人一起去见师母。师母在厨房远远就看到她,笑着把门打开。
她奉上两盒太妃糖,笑着说:“师母,这是我俩的喜糖。他叫向东。”
师母接过糖,对着向东,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才意识到失态,说:“快请进、请进!”
问向东:“我听她老师说你跟潘雪是大学同学?”
向东答:“对,我是八七级的,比她高两级。”
师母倒了两杯茶分别递给两人。
继续问:“你俩在大学谈过恋爱,是吗?”
她靠在双人沙发一边,带着微笑,好整以暇地看他接受老太太的盘问。
只听他答:“对,谈过,那是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师母问:“那你毕业,工作这么多年再没谈过恋爱?”
他答:“没,在我心里,潘雪就是我女朋友。”
师母问:“那你这么多年都不来找她,就不怕她跟别人在一起了吗?”
他答:“潘雪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的人,我相信她跟我一样,很难再接受别人。”
师母笑了,说:“还真是的,潘雪这么多年,我没听说她和谁在一起,我就还一直奇怪呢,追她的人应该不少吧,难道就没有她能看得上的?原来是心里有人。我听郝老师说你今年研究生毕业,工作落实了没?”
他答:“我准备陪潘雪一段时间,然后去南方看看。”
师母忧虑地看着向东,问:“南方有啥好?我小儿子也说去南方看看,去了海南就不肯回来。”
他问:“那他在海南干嘛呢?”
师母说:“说是在一家投资公司担任董事会秘书。董事会秘书是干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不肯回来,我们只好凑钱帮他们在那儿买房子,要不然他们结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能行呢?”
他问:“在海南买房子要很多钱吗?”
师母说:“那边房子可以按揭,我们帮他们付了首付,他们自己省吃俭用慢慢给银行还去,买了个100平米的两室两厅,首付六万,比J城的房子贵多了,房价能有两倍吧?”
他笑,说:“J城的房价我也不是很了解。那他每月按揭要多钱?”
师母说:“每月要还将近1000块钱吧。”
他问:“那他工资也比在J城高多了吧?”
师母说:“那倒是,有两三千,比在学校高多了。反正还了房贷,两个人省着点用,也还可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