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晨,她给春子打了个电话,九点多了,春子的声音听着像是从被窝里发出来的。
她问:“懒虫,起床没?”
春子叫一声“雪”,听着像是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又一叠声催高平“你先出去,给我把门关上。”
然后才笑着说:“起来了,起来了,现在起来了。”
她问:“你怎么这么晚才起来?早饭吃什么?自己做还是去外面买?”
春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每天晚上要跟着伦敦交易中心做夜盘,到凌晨两三点钟,白天在中期,只有周末可以睡懒觉。还不知道早餐吃啥,高平只会煮方便面,要不就在外面买早餐。你好着没?怎么这么久没给我打电话?啥时候回家的?”
她三言两语交代了自己这几个月的情况,说:“一直忙到这个星期三才忙完,老板给我放假,星期四下午回来的,回来就听说婷婷期末考了年级第一名,就想着赶紧给你报个喜,跟你妈说一声,俺们没丢书记大人的脸。”
春子在电话里“咯咯”地笑,说:“好好好,你家婷婷真厉害!我跟我妈说,让她也开心一下。那你什么时候回J城?是不是能在银城待几天?”
她说:“老板说星期一要开会,研究怎么组织开展项目,下午就回J城了。”
春子说:“哦~”
她问春子:“怎么样,你俩?高平对你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好?”
春子叹了口气,说:“唉,就那样吧。”
停了会儿,又说:“雪,你千万别急着结婚。结婚,挺没意思的。”
她“呵呵”笑着说:“不急、不急,我才不急呢,宁缺毋滥!”
过了会儿,又说:“咱在城里的就享受城里的好,没进城的就好好珍惜外面的自由自在,谁也别羡慕谁,好不好?”
春子笑着,清清楚楚地回答:“好!”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J城?中秋节能见到你不?”
春子说:“不知道,可能不回去,今年中秋早,国庆应该能回去。到时候跟你联系!”
她说:“好,你回来之前,我换一张大床,你就可以住我那儿了。”
春子说:“我爸在上海给我俩买了一套两居室,你要有机会来上海,可以住我家。”
她说:“好。有机会我就去上海看你。”
俩人突然同时叹了口气:“唉!”
然后一起笑。
一遍遍说着再见的话,恋恋不舍挂了电话。她坐在写字台前发呆。
妈妈这时过来问:“我听你刚才电话里说下午就要回J城?”
她说:“嗯,明天上午要开会,明早还要起早从城关区坐公交车赶去安宁区,我下午五点出门吧,好不好,妈?”
妈妈问:“那么早?那我四点钟就把晚饭做好,你吃了再走。”
她说:“不用了,妈,你们按照平常的规律,别为我改变。我好久都不吃晚饭了,减肥呢!”
妈妈不满地说:“你哪里肥?减什么减?不要减肥,把身体搞坏了。”
她说:“我后来发现不吃晚饭,身轻如燕的感觉挺好。我讨厌胖子,更讨厌自己胖。”
爸爸这时走过来说:“你随她,现在流行以瘦为美。胖了看上去确实蠢相。”
她不满地白了爸爸一眼,问:“你说谁蠢呢?”
爸爸一脸真诚地说:“你又没胖过,现在是瘦了,瘦了更好看,不过不能再瘦了。”
她“哈哈”大笑,说:“你说来说去就是我啥时候都正好呗,胖了你看不出胖,瘦了你觉得更好看。”
爸爸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回,点点头,说:“嗯,好看”。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欣赏。
妈妈还是四点钟就做好了晚饭:莲子百合粥,蘑菇炒肉、蒜蓉小油菜、一碟滴了香油的自制的豆腐乳、一碟青红椒姜蒜片毛豆米。让人没法儿拒绝的人间清欢。
吃了饭,收拾完,爸爸妈妈要送她出门。
她从包里拿出1000块钱给妈妈,说:“以前我二姐和我三姐,工作后都把工资交给你,自己只留零花钱。前两年我工资低,勉勉强强养活自己,没的给你上缴,现在补上。”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说:“你二姐三姐工作后一直住在家里,你自己在外面独立生活。我们钱够花的,不需要你给钱我们。”
她说:“我知道你们钱够花,但你们又要帮我二姐,又挂念着我三姐,再说我有钱了孝敬你们,还不是应该的?老板临时放假,我身上只带了1000块钱回来,下次我多取点儿回来给您。”
妈妈又看了爸爸一眼,接过了钱,眼里全是笑,说:“那好,那我就帮你收着,等你结婚的时候双倍还你,作嫁妆!”
她笑,说:“我结婚既不收彩礼也没有嫁妆。给您了,就是您的,您该花就花。你和我爸,开心一点,别为钱发愁,啊!”
妈妈回屋把钱放好,跟爸爸一起送她出门。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果然如此,她感觉爸爸妈妈的步态都变得轻捷了。她因为自己让爸爸妈妈觉到安心、看到希望,感觉到身上突然有了责任,不自觉地挺了挺本来就挺的倍儿直的腰。
到车站,一辆3路车坐满了人,正要发车,她三步两步冲了上去,车开了,她找到一个空座位坐下,回头看爸爸妈妈,站在马路牙子上,满脸殷切地目送着她,她探出手,对着他们使劲挥了挥,喊:“你们回去吧,爸,妈!”
妈妈扬起手回应着她,然后又抹了抹眼睛,爸爸站在妈妈身后,像一座厚重的山,岿然不动,只有眼镜片上的反光,一闪一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