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如果项目真能按《规划》设计、实施,差不多就是在项目区域内小范围实现共产主义。但我听张伯伯说项目提出、上报好多年了,国家没钱投资,省里更没钱,现在全指望亚洲开发银行贷款,如果亚行贷款真能批下来,还款期加宽限期五十年,差不多就是一个人的一辈子了,投入进去,可就真的实现了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的理想。”
春子抬眼像被催眠似地听她说话,等她说完,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似的叹了口气,说:“唉,我看你说起你那生态环保项目也是两眼放光,那你就去做吧。不过,你知道吗,雪?你黑了好多,你脸本来很白净,就左边脸颊上有几粒雀斑,现在多了好多,连右边脸也有雀斑了。你要真跑那儿工作五十年,可能要变的和那儿的人一样黢黑黢黑的。”
她摸摸自己的脸,说:“是吗?我好久都没认真照过镜子了,在下面考察,有时候有水洗脸就谢天谢地了,回来能好好洗个热水澡感觉幸福得像花儿一样。不过,五十年后谁还不是个丑老太婆?你现在还看《世界博览》不?那时候咱们经常在初中部一楼的图书室看那本杂志?前不久一期的封面人物,是一对美国的野生动物专家夫妇,两个人都五十多岁,皮肤晒成金棕色,脸上还有很多愈合的疤痕,但你就是觉得很美,生动、自然、野性或者说是灵性的美,非常有感染力。”
春子又叹气:“唉,反正你也不打算靠脸吃饭,也无所谓,你自己心里觉得美就行。”
她笑,说:“我确实觉得心里美更重要。不过,既然你都嫌弃我了,我下次还是注意点儿,再下去戴个帽子,或者打个伞?洗完脸记得擦油油,涂防晒霜。”
春子抓着她的手,急切地说:“雪,我没有嫌弃你,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心疼你。人家都向往锦衣玉食,你干嘛要去经历那么多的风霜呀?”
她回望着自己的朋友,说:“我希望能活出生命的价值。你也一样,春儿,你做期货为公司赚到很多钱,是不是也体验到个人价值实现的满足感?”
春子愣住,眼睛眨了眨,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嗯,确实,殊途同归。”
她又说:“其实,你比我更难,挣到很多钱又不在纸醉金迷中迷失自我,需要很大的定力。”
春子突然站住,在路灯下歪着头,一脸迷茫地望向虚空,她随之止步,拉着春子的手,侧过身子,微微仰头,黑眼睛亮晶晶地,想要看进春子心里……
过了好一会儿,春子收回眼光,又叹了口气,说:“唉,啥自我?我也不知道我的自我是什么,先挣钱再说,也许挣到钱就能找到自我。”
她笑了,说:“那你就好好挣钱去。”
然后,她好像突然想起来,问:“你们公司在上海中期买了两个席位,那是不是派了两个人过去?另一个人是谁?高平吗?”
春子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是他?”
她抿嘴一笑,说:“跟你做期货一样,靠直觉。”
两人都笑,笑完,春子追问:“快说呀,你咋知道的?”
她说:“我不止知道另一个人是他,还知道他在追你,对不对?”
春子大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什么也没说呀!”
她得意地说:“反正我就看出来了。可能对你太了解了吧,还有,旁观者清。”
春子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她沉吟半晌,说:“说不上来,感觉他桩子埋的比较深,你得多考察考察他。”
春子问:“桩子埋的比较深,那是啥意思?”
她笑,说:“这是我们饲料生产学老师说的话,意思想法比较多轻易不显露。”
春子笑着点头,说:“这比喻挺恰当。”
她问春子:“咱先别管他,先问问你自己,你喜欢他不?”
春子说:“开始肯定没啥感觉,他长得又不帅,没啥出众的,但是,唉,可能顾倩说的对,日久生情,时间长了,他对我一直都很好,就感觉有点离不开他了。”
她同情地点点头,想了想,说:“那就别急着答应他,多跟他谈几年恋爱,让他养成对你好的习惯,再嫁给他,管他真假,能一辈子对你好就是真的好。反正,你没打算不结婚吧?总是要嫁给谁的?嫁给谁都存在一样的风险。除非,你嫁给常辉?”
春子又叹气:“唉,不可能的,我跟常辉。”
她说:“那就别着急,多谈几年恋爱,先别跟他在一起。”
春子答应:“好!”
又拉着她的手说:“唉,我要是个男生就好了。”
她明白春子的意思,笑而不语。
这时候她们已经回到春子的房间,房间灯一亮,她赫然发现,春子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她在海南把那些老板手上见过的大哥大,问:“春儿,这是你的大哥大吗?”
春子连忙解释:“啊,对!做期货交易随时要和公司保持联系,公司给配的,你记一下号码,以后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记完电话号码,春子又问:“你还没说明天跟不跟我回家呢?”
她想了想,说:“中秋节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我毕竟是外人,插进去不好吧?怪打扰你们一家的。”
春子说:“那有啥打扰的,你又不是不熟悉我爸我妈,你去了,家里多个人,热闹,他们只会更开心。”
这回轮到她叹气:“唉,我爸我妈在我姐家连个电话都没有,今年中秋和国庆又不在一起放假,他们要知道我中秋节跑别人家团圆去了,心里肯定很难过。”
春子说:“那你就别让他们知道呗。”
她想了又想,还是说:“唉,我还是别去了,去了会感觉很对不起他们,一个人孤孤单单过这个节,好像才对得起亲人的思念。”
春子再叹一口气,说:“唉,好吧!随你。”
两个人洗漱完,躺到床上,春子对她说:“你知道吗?那谁,顾倩,喜欢上了他们厂一个小混混,快把她妈给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