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上午,总裁叫她过去,说:“下星期一开全体职工大会,你帮我写一份讲话稿,开会前给我。”她答应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着实感到有些为难,在整理文件的过程中,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文件。她决定去档案室问问,小齐说她那儿也没有保存过这样的文件。她感到无从下笔,第一,她根本不了解总裁的讲话风格;第二,她对厂里的大政方针并不了解,更把不准厂子未来的发展方向。煎熬了两天,她索性不去揣测总裁的心意,大着胆子按照自己的想法,参考着各部门上年度报告和本年度工作计划上提供的数据,写了一份题为《向死而生,砥砺奋进》的讲话稿交给总裁。总裁接了,只说:“放这儿吧。”
那段时间,她能感觉到整个厂办大楼喧喧嚷嚷,很少来总裁办公室报到的行政办主任频繁来向总裁请示汇报,总裁更是罕见地几乎天天都来厂里,有一天还让几位分厂厂长、研究所所长、防疫站站长陪着去各个单位视察了一圈,出门的时候,她站起来不知该跟随还是留下,总裁对她说:“等下厅里有电话打来,你帮我接一下。”她便坐在办公室一直等着电话,直到总裁回来,并没接到厅里的电话,总裁也没问。
星期一上午,她站在办公室窗前,看到雷主任忙着指挥着几个人搬东西准备会场,期待着职工大会的盛况。
下午两点五十,总裁关门往外走,她赶紧拿上本子和笔,关上门,跟在后面往下走。会场就设在职工食堂,门口就在“职工食堂”那几个字上面拉了“年度全体职工大会”的横幅。跨度长达几十米的棚顶下面靠内墙摆放了一排桌椅,上面还放着一个红稠包裹的有线话筒,桌面上放着一排名签,她扫了一眼,还好,没有自己的名字,每个名签前面放着一只白瓷茶杯、几页信纸和一支铅笔。总裁走到正中央坐下,其他人按名签就坐。台下放了两排长条凳,一些台上没有名签的干部走过去就坐,还有一些就站在后面,她选择站在站着的第一排最右侧边。坐在长凳上的邱会计回头看到她,对她招手,她笑着轻轻摆了摆手,仍旧站在一边。发现台上有大师兄的名签,离总裁还很近。大师兄拿着笔,低头在自己面前的信纸上写着什么。朱师兄和程师兄都坐在下面的长凳上。当她看到他们的时候,朱师兄刚好也转过头看她,微笑着对她摆了摆手,她也笑着摆了下手。三三两两入场的工人站在台下坐着的干部后面,她看到杨师傅和王师傅,远远地点头笑着打了个招呼,便打开会议记录本,准备做记录。这时候雷主任走过来,给她指了指主席台最边上一个空着的,没放名签的座位,示意她去坐,说:“那个座位专门给你留的。”她抬头看总裁,总裁视线扫过她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她低下头快步走到那个位置坐下。
会议由雷主任主持,从头到尾只有总裁一个人讲话,除了总裁讲话的声音,整个会场雅雀无声,总裁没用她写的讲话稿,也没拿任何其它讲话稿,就那么面对全体职工像聊家常似的温文儒雅、口若悬河、旁征博引、从国际说到国内,从中央说到地方,从畜牧厅谈到厂里,从每个分厂、研究所、防疫站、每个科室,聊到现场的干部和工人,从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说到摸着石头过河,侃侃而谈脱稿讲了一个多小时。她意外地发现,总裁在发言的最后一部分,用到了她拟稿中的十二个字:向变革求生存,靠制度创效益。她打心眼里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份从容和出口成章的口才,非经历过大场面的大领导不能有。但厂子究竟往何处去,怎么去?讲话没有给出答案。对她来讲这一番讲话的实质内容,还不如大师兄那天晚上那短短几句话丰富。这让自那晚大师兄家家宴结束一直在追问厂子和自己未来的她,更加困惑了。总裁讲话的时候,她不为人注意地抬头看了看场下的观众,干部们每个人都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好像唯恐错过总裁说过的每一个字,工人们则面无表情无欲无求地看着总裁和台上的干部,似乎就等着会议赶紧结束,好回去干那干不完的活。全厂的职工,除了不得不留在车间的工人,应该都在这里了,她大略数了数,有五、六百人,干群比在1:5。而职工食堂场地的总容量应该在2000人以上。这让总裁讲话的声音显得更加空旷。总裁讲话之后是为各单位评选出的先进个人和先进集体颁奖的环节,奖品是毛巾、香皂、洗脸盆,运动员进行曲一放起来,场面倒是很热烈的,获奖的个人和集体看上去很光荣,其他人也与有荣焉似的满面红光。
会议结束,她跟在总裁和走在总裁侧后方的几个干部后面往办公室走,一路寻思着今天这个会的会议纪要该如何写?还好,总裁并没要求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