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兰把唐山那座满是废墟的城市,还有那四十七万人的生死,都当成一块沉甸甸的墓碑,深深地埋在了自己心海的最深处。
她的心被那场灾难折磨得又冷又硬,就像在地狱里被烤过一样,特别需要一点人间的烟火气来暖和暖和。
“去看看李院长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李院长可是个大好人,在她和张博文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李院长偷偷给他们送钱粮,帮他们遮风挡雨。在沈君兰的记忆里,李院长就像一束温暖的光。
京城离得不远了。
沈君兰还是打扮成那个风尘仆仆的中年妇女模样,手里拎着个布包,也看不出里面装的啥。凭着以前的记忆,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医院家属院。
这家属院的院墙都掉漆斑驳了,透着一股被岁月遗忘的冷清劲儿。
沈君兰没直接走过去,而是找了个安静没人的角落,把自己无形的精神力像水波一样,轻轻地扩散到院子里。
刚这么做,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猛地抽痛起来。
只见小院里,李院长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背都驼了,头发也花白了,在风里微微颤抖着,比起几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李院长明显老了好多,不止十岁的样子。
李院长正专心看着手里的报纸,脸上满是疲惫。
再看厨房里,院长老伴正在煮面,锅里煮的那真是清汤寡水,几乎看不到一点油星子。
窗户上有一块玻璃破了,用一张发黄的报纸糊着,挡住了光线,整个屋子都透着一股穷酸劲儿。
沈君兰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了。
这不对劲啊。
就李院长的级别,不应该过成这样啊。
她把精神力当成最敏锐的探测器,朝着不远处的医院探过去,仔细捕捉医生护士们聊天时透露出来的那些只言片语。
过了一会儿,她全明白了。
一股又酸又暖的感觉,直冲她的鼻子。
原来啊,这事儿竟然和她有关。
两年前药库失窃,虽说这事儿主要责任不在李院长,但他作为医院一把手,到底还是没能完全撇清关系。他把大部分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又是扣奖金,又是写检讨,面子都丢尽了。
这还不算完。
这些年,李院长一直用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和攒下来的票证,去接济那些被下放到更艰苦地方的老朋友。
钱和票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自家的日子自然就过得紧紧巴巴,都快见底了。
“……老刘那边情况更糟糕,孩子生病急等着钱救命呢……”
院子里传来李院长压抑的叹息声。
厨房里,老伴也在小声发愁:
“唉,这个月的肉票又没了……你这身体,得吃点好的补补啊……”
沈君兰站在院子外面,听到这些,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
这老人也太善良、太轴了!自己都没剩多少日子了,还非要燃烧自己,去照亮别人。
这份恩情,必须得报答!
而且得用一种李院长没法拒绝的方式,狠狠地报答!
沈君兰主意已定,就耐心地躲在阴影里,等着机会。
傍晚的时候,院长老伴揣着个布兜,一边叹气一边出门买菜去了。
就是现在!
沈君兰身形一闪,就像一缕青烟一样,静悄悄地飘进了小院。屋里的李院长压根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她动作快得不得了,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直接冲向厨房!
厨房里有个米缸,都快见底了。沈君兰心里念头一动,空间里那些又白又饱满的优质大米,就像瀑布一样“哗啦啦”地往米缸里倒!
这“哗啦啦”的声音被她用精神力死死压住,最后就只看到米缸被装得满满的,全是大米。
米缸满了还不够,她又在缸后面悄悄码上两大袋大米。
接着,沈君兰蹲下来,看了看床底下那块空地,然后手掌轻轻一挥。
眨眼间,几百斤又大又圆、品相特别好的土豆,就这么凭空出现在床底,把那块地方堆得满满的。
这些吃的,足够老两口安安稳稳地吃小半年了。
紧接着,一坛子用灵泉和空间里的药材泡制的药酒,出现在厨房那张旧桌子上。这酒的香味被封在坛子里,但还是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
沈君兰又把几大条熏得油光锃亮、香味都快把油纸浸透的腊肉腊肠,郑重地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还把一条活蹦乱跳的肥美大鱼,放进了水桶里。
最后,她拿出一叠厚厚的全国粮票、肉票,还有一沓崭新的钱。这些都是她从黑市换来的“硬通货”,她把它们压在了药酒坛子底下。
做完这些,沈君兰赶紧写了一张字条:
“李院长:故友托送,一点土产,给您和师母补补身子。这药酒能温补身体,每晚喝一小盅就行。您一定得收下,放心吃。”
写到落款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刚想写个“沈”字,笔尖刚碰到纸,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手忙脚乱地涂成了一个墨团。
可不能留下任何能直接暴露身份的痕迹。
刚把字条放下,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
沈君兰不敢再多待一秒,深深地看了一眼屋里李院长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念叨:
“院长,您一定要好好活着。”
说完,她身影一晃,就消失在院子里了,就好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过了一会儿,院长老伴拎着几根都发蔫的青菜和一小块猪皮,推开家门回来了。
“这菜价……”
“咣当!咣当!”
“咦,这是什么声音?”
她正抱怨着,一看到桌上的东西,话一下子就停住了。原来是水桶里的大鱼在摆尾巴,发出“咣当”声。
再看到那堆得像小山一样、油光闪闪的腊肉腊肠,还有那个古旧厚重的酒坛,她手里的菜篮子“哐当”一声就掉在地上了。
“老天爷!老李!你快来看!这……这都是从哪来的?!”
李院长被老伴的惊叫声吸引过来,他扶了扶老花镜,看清桌上这些东西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老两口赶紧走上前,老太太颤抖着拿起字条,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
“故友托送?”李院长满脸疑惑,“我……我哪个故友会送这么贵重的礼啊?”
他走到米缸前,掀开盖子,看到那满满的、都快溢出来的白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再往床底下一看,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
老太太拿起那叠钱和票,手哆嗦得厉害:“老李!这可不能收!来路都不清楚!”
李院长眉头紧紧皱着,拿起那张字条,翻来覆去地看。
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一点章法都没有。
可也不知道为啥,李院长总感觉这字里行间,藏着一股他特别熟悉的、拗劲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被涂黑的墨团上。
他举起字条,对着窗外快要消失的天光,眯着眼睛仔细看。
墨团的边缘,好像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个笔画的轮廓。
难道是“沈”字的一角?
一个很久都没想起的名字,一下子冲进他的脑海。
可马上,他又使劲摇了摇头。
不可能。
那孩子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么多东西,搬到他在京城的家里?
而且他自己,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离谱,可心里的怀疑却越来越重。
但是当他看到老伴那张因为常年营养不好,变得蜡黄的脸,又看到那坛写着“补补身子”的药酒时,他心里的防线有点动摇了。
老太太咽了咽口水,小声说:“老李……这肉闻着可太香了……”
李院长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捏着那张让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字条,脸上的皱纹好像都舒展了一些。
“收下吧。”
他慢慢地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松。
“这份情,我收下了。以后……以后要是还有机会见面,我再当面感谢人家吧。”
当天晚上,李院长家的饭桌上,好久都没闻到的肉香飘了出来。
温润的药酒喝进嘴里,滑入喉咙,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全身,把积攒了好多年的疲惫和寒意都驱散了。
李院长端着酒杯,心里的那些疑惑被这股暖流冲淡了一些,但关于那个笔迹的疑问,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悄地生了根。
这时候的沈君兰,早就迎着夜晚的风,踏上了北上的路。
她回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李院长,您一定要好好活着。”
这心意总算是送到了,沈君兰心里别提多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