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辆吉普车一路咆哮着,风驰电掣般冲到了城西的破院门口。
车刚停下,那刺耳的刹车声还没完全消散呢,一股让人差点背过气去的恶臭就“轰”地一下冲天而起。
这味道简直绝了,就像是把烂透了的沼泽和积攒多年的化粪池一股脑儿搅和在一起,变成了实实在在的重拳,直直朝着每个人的脸猛砸过来。
“呕——!”
从车上跳下来的那些红袖章们根本没防备,冷不丁被这味儿一冲,好几个人当场就弯下腰,难受得喉咙里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咳咳咳……这什么鬼味道啊?!”
“我艹……比茅坑的味儿还冲!”
这股像生化武器一样的恶臭,熏得他们眼泪、鼻涕一块儿流,一个个都赶紧死死捂住口鼻。
“里面!有动静!”
一个眼神好使的红袖箍,强忍着恶心,指着那扇虚掩着的破门大声喊道。
张干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胃里翻江倒海的,可眼神却一下子变得凶狠起来。
“踹开!”
“砰!”
随着一声巨响,那破门被狠狠一脚踹飞了!
院子里的景象,让门口的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瞬间定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在西北角,有个半人深的大坑,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新翻出来的泥土还散发着湿气,铁锹和撬棍七扭八歪地扔在坑边。
而真正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紧挨着土坑的那条臭水沟。
有两个“东西”正在沟里扑腾呢。
那哪是人啊,简直就像是从地狱的泥沼里爬出来的怪物,浑身糊满了黑黄黑黄、黏糊糊的脏东西,头发上还挂着烂菜叶,甚至还有一条条蠕动的蛆虫,脸上根本分不清是泥浆还是排泄物。
它们一边发出像杀猪一样的凄厉叫声,一边手脚并用,在那墨绿色的臭水里拼命挣扎,想要爬上岸。
其中一个好不容易扒住了沟沿,勉强抬起那颗糊满脏东西的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里面全是恐惧和绝望。
巧了,这双眼睛正好对上了门口十几双充满错愕、鄙夷,就像在看垃圾一样的目光。
“沈达远?!秦怀玉?!”
张干事一眼就认出了那两张脏得不成样子的脸,又惊又气,一声大喊震得空气“嗡嗡”直响。
“你们俩!跑这地方挖啥呢?!想偷国宝?!搞反革命破坏呢?!”
沈达远被这一声吼吓得魂儿都快飞了,再加上这恶臭熏得他脑袋都快晕了,脑子根本就转不动了,只能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辩解。
“没,没挖,掉,掉沟里了……”
“掉沟里?”
旁边一个年轻的红袖箍捏着鼻子,指着那个新挖的大坑,不屑地嗤笑一声。
“掉沟里之前,还顺便给社会主义大地挖这么大一个坑?沈达远,你当割尾会的人都是傻子啊?!说!挖到啥宝贝想自己独吞呢?!”
沟里的秦怀玉听到“宝贝”这两个字,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立马哭嚎起来,声音又嘶哑又尖利。
“冤枉啊领导!我们,我们是听说这可能有赃物……想提前帮你们挖出来上交给国家……呕……咳咳咳!”
结果一口绿油油的臭水灌进她嘴里,呛得她差点没背过气去。
“上交?我看你是想私吞吧!”
张干事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们说的,脸色阴沉沉的,挥了挥手。
“给我搜!哪怕掘地三尺,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挖到了什么东西!”
几个红袖箍捂着鼻子,一脸视死如归的悲壮,硬着头皮跳进了那散发着恶臭的泥坑,拿着棍子使劲儿扒拉。
结果坑底除了湿乎乎的泥和碎砖头,连个铜板的影子都找不着。
“报告!坑是空的!啥都没有!”
一个人从坑里爬上来,脸色绿得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似的,几乎是扯着嗓子吼着汇报。
“空的?”
张干事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先在沟里那两个像“屎人”一样的家伙身上扫了一圈,又死死盯着那个空坑,声音一下子拔高,满是那种被人愚弄后的暴怒。
“挖这么大一个坑,啥都没有?!你们俩是在耍我们玩呢吧?!”
“说!东西藏哪儿去了?!是不是被你们连夜转移走了?!”
“真没有啊!张干事!我们啥都没挖到啊!”
沈达远哭丧着脸,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可他这浑身恶臭,再加上那个空空的大坑摆在这儿,不管怎么辩解都显得特别无力,反而像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
围观的人群已经开始指指点点,传来一阵又一阵满是鄙夷和幸灾乐祸的哄笑声。
就在这时候!
“报告张干事!沟里有东西!”
另一个红袖箍用一根长杆在绿油油的臭水里搅来搅去,勾上来一个沾满污泥的破木盒!
张干事眼睛一瞪,怒火“噌”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好家伙,赃物就在眼前,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把沟给我清了!仔细搜!别让证物沉到水底去!”
在吉普车里,沈君兰嘴角悄悄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她通过意念穿透空间,精准地把注意力落在了那只马上就要被打捞上来的木盒上。
下一秒,几根沉甸甸的小黄鱼金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盒底的污泥之中,就等着被人发现。
“报告!盒子里有东西!”
负责清理盒子的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撬开那糟烂的盒盖,几根黄澄澄的小金条明晃晃地躺在里面!
虽说金条上沾着污泥,可拿手一抹,那耀眼的金光根本假不了!
“金条?!”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张干事看看金条,又看看那个空坑,再瞅瞅沟里那两个瞬间愣住的“屎人”,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起来,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得很!”
“沈达远!秦怀玉!人赃俱获!还敢狡辩?!”
“空坑?!这金条难道是从粪坑里自己长出来的?!”
“这……这……”
沈达远和秦怀玉彻底懵了。
他们明明挖出来的是两块冷冰冰的板砖啊!
这金条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哼!破坏割尾工作!私藏国家财物!人赃俱获!罪加一等!”
张干事大声呵斥道,再也不给他们任何辩解的机会。
“给我拿下!押回割尾会!好好审讯!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黑心钱!”
几个红袖箍像恶狼一样冲上去,根本不管两人像杀猪一样的哭喊和挣扎,就像拖两条死狗似的,粗暴地把这两个浑身恶臭、滴着污水的“屎人”从沟里拽了出来!
用粗麻绳把他们捆得结结实实的,在一片嘘声和令人作呕的恶臭中,他们被押往割尾会。
一路上,行人纷纷像见了瘟疫一样,惊恐地避让,就怕被这股恶臭熏到。
割尾会有一间又阴冷又潮湿的禁闭室,里面散发着一股霉味和血腥气,沈达远和秦怀玉被“砰”地一声狠狠扔在了地上。
那刺骨的寒冷,再加上身上浓烈得让人窒息的恶臭,让他们感觉就像掉进了地狱一样。
秦怀玉哭得都没力气了,身体只能无意识地抽搐着。
这时候,门开了。
张干事用一条浸满了香皂水的湿毛巾紧紧捂住口鼻,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进来。
他的眼神冷得像冰,没有一丝人类的感情,就好像在看两只特别碍眼的臭虫。
“沈达远,秦怀玉。”
张干事的声音隔着毛巾,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却带着一种像宣判死刑一样的寒意。
“公事公办!你们擅自闯进赃物所在地,破坏割尾工作现场,人赃俱获,还私藏黄金!罪证确凿!数罪并罚,足够你们两口子一起打包,送去北大荒新开垦的农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直直扎进沈达远心里。
“那地方,天寒地冻,缺衣少食,正缺你们这种‘开荒牛’!冻死在雪窝子里,都没人会给你们收尸!”
“北大荒?!”
沈达远就像被五雷轰顶了一样,脸上的血色瞬间没了,变得惨白惨白的!
那地方简直就是活地狱啊!去了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他“噗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也不管地上又冷又脏,一边涕泪横流,一边往前爬,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直响。
“张干事!张干事饶命啊!天大的冤枉啊!那金条……真不是我们藏的!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坑本来就是空的!我们就是鬼迷心窍……”
“空的?陷害?”
张干事蹲下身,脸几乎都要贴到沈达远那张满是脏东西的脸上了。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温度,只有捕食者锁定猎物时那种阴冷和算计,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心。
“沈达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空坑?金条自己飞进粪坑里?这话,你自己信吗?”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达远,语气阴森森的。
“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交代所有财宝藏在什么地方了!要么,明天一早,下放北大荒的通知就贴你们家门上!”
“你们俩,就一起去啃冻土豆,喂野狼吧!”
秦怀玉一听“下放北大荒”、“喂野狼”,吓得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沈达远看着晕过去的老婆,再看看张干事那张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写满了贪婪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嗖”地一下直冲头顶!
他心里明白,完了!
这张干事不光要拿他们顶罪,还想把他们最后一点家底都榨干!
什么往日的情分,全都是狗屁!
在万念俱灰之下,沈达远就像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彻底瘫软在地上,带着哭腔苦苦哀求。
“张干事……我……我坦白!我交代!”
“那坑……是我们糊涂!想错了!真没挖到宝贝!”
“但我们家……还有点……祖上留下来的一点金银财宝……一直想捐出来支援国家建设……就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他就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野狗,抛出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我这就带您去拿!求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他不停地磕头,额头在冰冷的地面上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张干事眼中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可脸上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样子。
“哦?觉悟终于提高了?早这样不就好了?什么东西?在哪儿?”
沈达远就像一条丧家之犬,被两个红袖箍押着回到了自己家。
在张干事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哆哆嗦嗦地撬开里屋柜子最底层一个特别隐蔽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裹了好几层油布的小包袱。
他解开油布——
两根沉甸甸的大黄鱼金条,几十根小黄鱼金条,一副赤金打造的龙凤镯,还有一只鎏金镶珐琅的西洋怀表!
这些可都是他沈达远压箱底的最后一点家当啊!
是他几十年在沈家当义子,趁机浑水摸鱼,再加上自己多年抠抠搜搜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张干事拿起金条在手里掂了掂,又拿起镯子和怀表看了看,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就这点东西?沈达远,你这是糊弄谁呢?我看你是真想尝尝北大荒的西北风了!”
这老家伙在沈家当了那么多年管事,怎么可能就只有这点油水呢?
沈达远“噗通”一声又跪下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张干事!天地良心!真没了!真就只有这么多了!”
“您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这点东西……全捐了!全捐给国家!求您开恩啊!”
张干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在判断他是不是还有东西没交代。
最后,他冷哼一声,一把夺过包袱。
“哼!谅你也不敢全藏着。不过,这事性质太恶劣!影响太坏!总得有人承担主要责任!”
他把目光转向地上刚刚悠悠转醒、面如死灰的秦怀玉,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
“秦怀玉!挑唆闹事,破坏现场,抗拒割尾!是这次事件的主犯!必须严惩!下放改造!”
秦怀玉一听,白眼一翻,又要晕过去了。
“张干事!开恩啊!一个妇道人家,求您放过啊!”沈达远赶紧扑过去想抱住张干事的腿,却被对方厌恶地一脚踢开。
“妇道人家?”张干事拍了拍裤腿,好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妇道人家就能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说出了判决。
“看在你还算有点‘觉悟’,也为了体现政策,可以给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南边新开垦的‘红星农场’,正缺人手支援建设。让她下去,好好劳动,改造思想!表现好了,再考虑让她回来!”
“红星农场?!”
沈达远脸色变得跟死灰一样。
那地方虽说不在北大荒,可也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到处都是瘴气!
去了那儿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跟下放劳改有啥区别啊,不过就是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罢了!
可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能保住自己不被一起下放,已经算是张干事“开恩”了!
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哭嚎挣扎的秦怀玉被红袖箍粗暴地架起来。
连身上那身恶臭的、滴着绿汤的脏衣服都没让换,就那么被拖了出去。
最后,沈达远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那个冰冷、空荡荡的家,屋里还残留着绝望的气息和淡淡的粪臭味。
看着那个空了的暗格,想着被押走、前途未卜的老婆,再闻闻自己身上那洗了五遍都去不掉的恶臭……
“沈君兰……老妖婆……”
他牙齿咬得“咯咯”响,眼睛里全是刻骨铭心的怨毒。
最后,所有的恨意都只能化作一声憋屈到了极点的呜咽,就像一只受伤的孤狼在绝望地嗥叫。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光没捞到好处,还搭进去了所有的积蓄,老婆也被送走了,自己还惹了一身怎么都洗不掉的冲天臭气!
这跟头,真是栽得彻彻底底,又臭又惨,这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