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大队这下可彻底炸开锅了。
本来分肉时的那种欢喜劲儿,这会儿却演变成了一场席卷全村的“煎熬”。
家家户户的烟囱都跟比赛似的,不停地往外冒着带着肉腥味的烟火。空气就像被煮开了一样,每一处都弥漫着浓浓的油脂香味。
这香味就像一只特别厉害的钩子,一下子就钻进了每个人的肠胃深处,把大家积攒了一整年的馋虫全都给勾了出来,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在这场香味的“大派对”里,沈君兰手里那二十斤肉,那可就跟王座上的宝贝一样稀罕。
这肉是上好的肋条五花,肥的和瘦的一层一层叠在一起,粉粉白白的,看着油光水滑,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就这块肉,在这时候可代表着一种“厉害”的象征。
路过的人,眼睛就跟被磁铁吸住了似的,眼神里又是羡慕,又是贪婪,还有嫉妒和怨恨……各种情绪搅和在一起,就像一张黏糊糊的大网,感觉他们都恨不得把沈君兰和这块肉一起吞下去。
可沈君兰就跟没事人似的,脚步稳稳当当的,根本不理会那些偷偷看的眼神,直接拎着肉就去了队里早就不用的大食堂。
王老头早就被她半路上给截住了,这会儿正搓着手,一双浑浊的老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肥肉,喉结一上一下动个不停。
“王老,来帮把手。”
沈君兰说着,把肉往案板上一放,就挽起了袖子。
“这肉可等不得,今晚就得把油熬出来,不然放一晚上,味道就不好了。”
“哎!哎!是这个理儿!”王老头就跟接到了圣旨一样,马上麻溜地去找锅和盆。
好久都没动静的大食堂,炉膛里又重新燃起了大火。
一口洗得干干净净的大铁锅摆在那儿,倒进去半锅清清凉凉的井水。
沈君兰手起刀落。
她把二十斤肉里最好的肥膘,连着皮和油脂,准确地切了下来,然后切成麻将大小的方块。
“哗啦——”
白花花的肥肉丁一股脑儿全都倒进了冷水锅里。
王老头在灶膛里不停地添硬柴,火苗“呼呼”地直舔锅底。
水温慢慢升高,肉丁在锅里开始翻滚,颜色也从雪白变得有点半透明了。
那些肥肥的脂肪,发出轻微的“滋啦”声,一下子,那种最原始、最纯粹的肉香味就爆发出来了,浓烈得都快冲上天了。
这股香味太猛了,一下子就把村里各家飘出来的那些零零星星的肉香给比下去了,就好像是大王来了,宣布自己的绝对权威一样。
“撤火,改小火。”沈君兰声音很平静地说道。
王老头马上抽出几根粗粗的木柴,只留一些小火苗,让它慢慢地烤着。
锅里的水汽越来越少,可温度却在不断升高。
油脂,被那看不见的高温慢慢地从肉丁的缝隙里给挤了出来。
锅面上先是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白沫,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水汽没了,金黄透亮的油液终于出现了,而且越来越多,最后铺满了整个锅面。
肥肉丁在滚油里一会儿浮起来一会儿沉下去,体积变得越来越小,颜色也从白色变成了黄色,最后还染上了一层特别诱人的焦糖色。
就在那一刻,油脂的香味和烤肉的焦香味,达到了最浓的时候!
“嘶——香!太香了!”
也不知道啥时候,食堂门口围了一圈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就好像旱了好多年的地,终于闻到了雨水的味道。
终于,锅里的肉丁再也没法变小了,在高温下发出一阵细密又清脆的“噼啪”声,颜色也变成了很深的焦褐色。
油渣,算是熬好了!
沈君兰看准时机,拿起漏勺一挥,动作特别麻溜地把所有油渣都捞了出来,控干油,摊在早就准备好的大笸箩里。
那刚出锅的焦香味,又让门口的人群一阵激动。
铁锅从火上拿了下来。
一锅热乎的金黄猪油,在空气里慢慢地降温,从那种清澈的液体,渐渐地变成了半固体,看着温润润的。
沈君兰拿来三个洗干净烘干的粗陶罐子。
王老头憋着气,小心翼翼地把温热的猪油一勺一勺地舀进罐子里。
整整装了三罐!
雪白的陶罐里,装满了像凝脂白玉一样的猪油,那浓郁的油香好像都有了形状,在空气里凝固着,好久都散不去。
王老头看着这三罐宝贝,砸了砸嘴,小声问道:“沈大夫,这……用得了这么多吗?”
“用得了。”沈君兰示意他把油罐搬到医务室去,“明天熬膏药,大部分都得靠它来调和药性,可费油了。剩下的油渣也很金贵,用野菜一炒,那可是特别好的饭食。”
说着,她捏起一块还热乎的油渣,吹了吹,掰了一半递给王老头。
“尝尝,这火候刚刚好。”
王老头受宠若惊地接过,放进嘴里。
“咔嚓!”
那酥脆的口感在嘴里一下子就散开了,猪油最香的焦味直往脑袋里冲,烫得他“嘶哈嘶哈”地直抽冷气,可就是舍不得吐出来,一张老脸瞬间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沈君兰也尝了小半块,浓浓的油脂香混合着粗盐的咸味,一下子就把劳作一天的疲惫给赶跑了。
她看着王老头把三罐猪油特别小心地锁进医务室唯一的矮柜子里,“咔嚓”一声,铁锁关上了。老人还不放心地拉了拉锁头,确定没问题了才放心。
“王老,辛苦您了。钥匙您收好,明早咱们就开工。”
“哎!沈大夫您放心!”王老头很认真地把那枚沉甸甸的钥匙放进最贴身的口袋,拍着胸脯说,“俺今晚就在这儿睡!谁要是想动它,得先从我身上跨过去!”
沈君兰分了一捧油渣给王老头,自己端着剩下的,在傍晚斜阳的光里,回了自家的砖窑洞。
那喷香的味道,又在村里引起了一阵暗暗的波动。
大黄围着笸箩,尾巴摇得像个风火轮。
晚饭虽然简单,可却从来没有这么丰盛过。
一碗金黄酥脆的油渣,就撒了点粗盐,空口吃,满嘴都是油,又咸又香又脆。
另一部分油渣,被沈君兰直接收到空间里去了,放在那儿又保鲜又安全。
剩下的油渣,倒进烧得滚烫的铁锅里,“滋啦”一声,再扔进去几把从空间里刚采的野荠菜和苦麻菜,快速翻炒几下。
翠绿的菜叶一下子就裹上了一层油光,被油渣的焦香浸透了,变得软软糯糯,又香又好吃。
在昏暗的油灯下,一家人围在小木桌旁,闷头吃饭,连大黄都分到了一碗油渣泡饭。
油渣在嘴里咬碎,咸香味到处都是,油汪汪的野菜滑过干干的喉咙,可舒服了。
沈兴业嚼得满嘴响,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娘!这油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张博文埋头喝着野菜汤,额头都出汗了,听到这话重重地“嗯”了一声,看向沈君兰的眼神里,全是骄傲。
赵丽梅小口小口地吃着,心里被这种实实在在的饱腹感和那种劫后余生的安宁给填满了。
窑洞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大家满足的咀嚼声,还有大黄的呼噜声。
摇曳的灯光,照亮了每张放松的、还泛着油光的脸。
窑洞外面,夜色越来越浓,把村子里那些不甘心的、怨恨的、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目光,都给盖住了。
但是那股特别霸道的猪油香,就像一根根看不见的针,在黑暗里,扎得好多人的胃,吞着口水一晚上都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