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打火机在陈默掌心转了一圈,被轻轻搁回桌面。他没有再看它一眼,起身整理袖扣,走向会议室。
董事会厅门开启的瞬间,喧哗戛然而止。长桌两侧已坐满董事,目光齐刷刷投来。陈振南端坐于右首第三位,手中捧着一只紫砂壶,壶身温润泛光,盖沿微翘,似有裂痕未愈。他慢条斯理地斟茶,动作沉稳,却将整杯热茶倾入地毯。
“今日议题,董事长连任。”他抬眼,声音不高,“我提议暂缓表决。”
陈默落座主位,指尖轻点遥控器。投影幕布亮起,三处商业地产信息浮现:临江大道87号、城东金融街12号、南湖商业广场b座。每页下方标注红色小字:租约剩余28天。
“这三间商铺,”陈默开口,“目前由集团统一运营,产权登记在叔父名下,续租评估将在下月初提交董事会审议。”
空气凝滞。
陈振南猛地站起,紫砂壶砸向地面,碎裂声刺破寂静。茶水四溅,壶盖滚至财务总监周建国脚边。他指着陈默:“你竟拿家族资产威胁长辈?这就是你当董事长的底气?”
无人应答。
两名靠近年长董事低头翻动文件,笔尖停顿,视线在表格与陈默之间来回移动。左侧一位董事悄悄将投票意向表推远半寸。
陈默左手缓缓转动翡翠扳指,一圈,又一圈。他未抬头,只问:“周总监,近三年财报是否已完成第三方审计?”
周建国合上账本,金属钢笔夹发出轻微咔嗒声。他端起茶杯,吹了口气,龙井清香溢出。
“无异常。”他说。
全场一静。
“战略方向明确,资本结构稳健,核心项目进展符合预期。”周建国放下杯子,目光扫过陈振南空荡的茶杯,“此时更换掌舵人,市场信心恐受影响。”
他话音落下,右侧第二位董事微微点头,另一位则迅速在笔记本写下几行字,随即划掉“临时动议”四字。
陈振南脸色骤变。他张口欲言,却发现原本坐在身旁的两位元老级人物已将椅子微调角度,不再面向他。一人开始查看手机,另一人向服务人员示意添水。
“你这是拉拢?”陈振南咬牙,“一个财务总监,也敢左右董事会决策?”
周建国不恼,只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封面上印有审计机构红章。他将其平铺桌面,推至中央。
“这是上季度资金流向全链路核查报告。”他说,“所有关联交易均有备案,审批流程完整。若有异议,可现场调阅系统日志。”
陈默依旧未动。他按下遥控器,幕布切换为一张股权结构图。赵宇持股路径被红线切断,标红备注:司法冻结。其下游关联公司全部灰显,状态为“经营异常”。
“赵宇案发后,已有七家合作方主动终止协议。”陈默语气平淡,“其中包括两家原属旁系控股的企业。他们选择回归集团统一管理框架。”
他顿了顿,视线终于落在陈振南脸上。
“叔父,您那三间商铺,去年租金收入合计一千二百万元。若因续租争议导致招商停滞,单月空置损失约为三百五十万。不知您是否愿意承担?”
陈振南喉结滚动。
他知道这不只是威胁——而是规则本身。商铺虽在其名下,但招商、运维、税务申报均由集团代管。一旦关系破裂,不仅租金难保,连产权合规性都可能被重新审视。
更关键的是,周建国的表态已打破平衡。这位老臣从未在公开会议上支持过任何一方,今日却主动站队。
“程序正义!”陈振南强压怒意,“董事长连任需凭业绩说话,不是靠控制资源施压!”
“当然。”陈默点头,“所以我建议成立专项小组,对三处物业进行独立估值,下周提交方案。届时欢迎叔父亲自参与评审。”
话已至此,不再是对抗,而是收编。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低头记录,更多人开始翻阅手中的议程表。原本紧张的气氛悄然转化,仿佛刚才的摔壶只是一段插曲。
陈振南缓缓坐下,膝盖碰到了桌底横梁。他伸手去扶,指尖触到一段金属铭牌——那是十年前陈父亲手安装的老式定位卡槽,刻着“陈氏同心,共济风雨”。
他缩回手,不再言语。
陈默收回目光,看向周建国。后者轻轻颔首,茶杯边缘留下淡淡唇印。龙井尚温,雾气微升。
会议继续。
下一项议题是海外并购基金调整。陈默逐条陈述方案,语速平稳,数据精准。每当有人提问,他都能立即调出对应报表或法律条款。他的左手始终搭在桌沿,偶尔摩挲戒指边缘,祖母绿在灯光下泛出幽光。
二十分钟后,一名中年女董事举手:“我附议陈总连任。过去一年净利润增长34%,研发投入翻倍,且成功化解多起外部恶意收购。我认为领导层稳定性至关重要。”
另一人接话:“我也支持。特别是在当前局势下,不宜频繁更替核心管理层。”
票数尚未统计,但风向已然清晰。
陈振南忽然开口:“等等。我要求查阅最近六个月集团对外担保明细。特别是涉及我个人名下资产的部分。”
此言一出,众人侧目。
这是拖延战术,也是最后一搏——若能在担保文件中找出瑕疵,便可申请暂停表决,甚至启动特别调查。
陈默点头:“合理请求。请程雪同步调取数据。”
大屏闪动,一份加密文档加载中。进度条缓慢推进,百分比数字跳动:15%…37%…62%…
就在此时,周建国再次发声。
“其实不必等了。”他翻开个人账册,“上个月十五号,我经手一笔跨境结算,对方银行提供的产权确认函里,明确注明‘陈振南先生三处商用物业当前无任何第三方担保登记’。原件在我这里。”
他掏出一张A4纸,递向主席台。
陈默接过,扫了一眼,放入文件夹。整个过程平静如常。
“感谢周总监配合。”他说,“我们会将该函件作为附件归档。”
屏幕上的文档终于加载完毕。列表展开,共计十七项对外担保,无一项关联陈振南名下资产。
陈振南盯着那张纸,嘴唇微颤。
他知道,自己输了。不是输在手段,而是输在节奏。陈默没有反击,却让每一步都成为他的陷阱。摔壶不成威慑,反成失态;质疑不成阻碍,反暴露
“既然无人再提异议,”陈默环视全场,“建议进入下一环节:关于设立国际创新孵化基金的初步讨论。”
他按下按钮,幕布切换为全新ppt。标题下方,一行小字悄然浮现:
【内部\/\/fund.eval.nestgroup\/intra\/v3?token=KJ29xLmqpRz】
一名董事注意到这串字符,皱眉想要询问,却被邻座轻轻拉住衣袖。
陈默的手指最后一次滑过戒指边缘,然后静静交叠置于桌面。他仍坐在主位,未起身,未高声,甚至连语气都未曾起伏。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场风暴的中心,早已不再摇晃。
窗外暮色渐浓,玻璃映出会议室灯火通明的倒影。破碎的紫砂壶残片躺在地毯上,无人清理。周建国闭目养神,呼吸均匀。陈振南盯着空杯,杯底残留一圈褐色茶渍,形如枯叶。
陈默的目光落回席卡。上面写着“董事长:陈默”,字体端正,墨迹未干。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某种沉默的宣誓。
一名年轻董事低头书写,忽然发现自己的签字栏位置被打印偏移,略微超出框线。他试图用修正液遮盖,却发现液体挤出过多,在纸上晕开一小片白色污迹。
他皱眉,抬眼望向主席台。
陈默正看着他,眼神平静,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