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教育周过后，正式课程如期开始。
大学课堂与高中迥然不同，阶梯教室能容纳上百人，老师讲课节奏飞快，台下学生的状态也千姿百态——有奋笔疾书的，有认真听讲的，也有不少摸鱼玩手机、说小话的。
但像林栀这样，能把每一堂课都变成个人专属“高级睡眠舱”的，绝对是独一份。
周一早上，高等数学。老教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推导着拉格朗日中值定理。
林栀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固定位置——那是她开学第一天就选定的“风水宝地”，隐蔽，不易被察觉。她胳膊支着桌面，手掌托着腮帮子，脑袋一点一点，频率均匀，呼吸绵长，显然早已会周公去了。
前排的何蔓偶尔回头，看到她那几乎要栽到桌子底下的睡姿，忍不住小声对旁边的沈雨晴说：“她这样……真的没关系吗？高数很难的，一开始跟不上后面就完了。”
沈雨晴也回头瞥了一眼，无奈道：“叫过她两次，根本叫不醒。还能怎么办？”
吴薇嗤笑：“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自己都不在乎，挂科也是她的事。”
也许是吴薇的声音稍微大了点，也许是林栀的睡眠到了一个浅层阶段，她居然动了动，然后……换了一边胳膊继续托腮，睡得更沉了。
讲台上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台下，似乎注意到了那个雷打不动的“点头娃娃”。他讲课的声音顿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大学老师，大多不爱管这种闲事。
下午，大学英语。年轻的女老师活力四射，喜欢互动。
“Now, let’s call someone to answer this question... how about... that student at the back? the one with the short hair?”（现在，我们叫个人来回答这个问题……后排那位短发同学怎么样？）
全班的视线唰地集中到林栀身上。
她毫无反应。
旁边的同学不得不用胳膊肘使劲捅了她一下。
林栀猛地惊醒，茫然抬头，嘴角似乎还有一点可疑的水光。她眯着眼看向讲台，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表情。
“can you tell us your opinion?”（能说说你的看法吗？）老师重复了一遍，笑容有点挂不住。
林栀沉默了几秒，在全场寂静中，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她眨了眨似乎无法对焦的眼睛，然后非常诚实且带着浓重睡意地回答：
“I’m sorry... I was sleeping.”（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了。）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
英语老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无力地挥挥手让她坐下，彻底放弃了互动她的想法。
林栀从善如流地坐下，然后……在还在回荡的笑声里，再次理所当然地趴了回去，不出十秒，呼吸又变得均匀悠长。
众人：“……”
这心理素质，绝了。
周二，计算机导论。这门课是计算机系的重头戏，授课的是系里以严格着称的刘教授。
教室里的氛围明显严肃许多，学生们都打起了精神。连吴薇都放下了手机，装模作样地记着笔记。
唯有林栀，依然故我地蜷在角落，与周公约会。
刘教授讲课喜欢在过道里来回踱步。当他踱到教室后方时，终于无法忽视那个趴在桌上、后脑勺对着他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眉头紧锁，用手中的激光笔重重地敲了敲林栀的桌面。
“咚咚咚！”
声音突兀，吓得周围几个开小差的学生一激灵。
林栀的肩膀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是被打扰清梦后明显的不悦，眼神里带着杀人般的起床气看向打扰源。
刘教授被她这理直气壮的不满眼神看得一愣，火气更大了：“这位同学！我的课就这么无聊，值得你一来就睡觉？”
全班鸦雀无声，等着看“睡神”如何应对铁面教授。
林栀花了三秒钟似乎才理解现状。她揉了揉眼睛，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地反问：“不然呢？”
刘教授：“……什么不然呢？！”
“不睡觉，”林栀打了个哈欠，逻辑异常清晰且气人，“干嘛？”
“你！”刘教授气得手指头都哆嗦了，“你来大学是学习的！不是来睡觉的！你叫什么名字？”
“林栀。”她回答得倒很快。
刘教授显然也听过这个“大名”，脸上闪过一丝“原来就是你”的恍然和更加深重的厌恶。他冷哼一声：“好，林栀是吧？我记住你了！平时分扣十分！下次再睡，直接零分！我看你怎么及格！”
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这已经是极具威慑力的警告。
然而林栀只是眨了眨眼，脸上没有任何惊慌或者懊悔的表情，反而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非常认真地问：“扣十分……那现在能睡了吗？”
“噗——”有人没憋住笑。
刘教授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门口，怒吼：“出去！给我站到外面清醒清醒！”
林栀看了看暴怒的教授，又看了看门口，似乎权衡了一下“继续在教室里坐着睡”和“出去站着可能更麻烦”的选项，最终选择了相对省事的后者。
她慢悠悠地站起来，在全班看勇士般的目光注视下，真的就晃晃悠悠地走出教室，靠在了走廊的墙壁上。
然后……
刘教授在教室里平复了半天气，才继续讲课。下了课，他余怒未消地走出教室，却看见林栀依旧靠在墙边——
脑袋歪着，眼睛紧闭，呼吸平稳。
她居然站着睡着了！
刘教授：“！！！”
他彻底放弃了，黑着脸，拂袖而去。
消息很快又不胫而走。
“睡神”的传说增添了新的篇章：她不仅在课堂上睡，被老师骂了睡，罚站也能睡！并且成功气晕了以严格着称的刘教授！
论坛里的帖子又盖起了新高楼，充满了“哈哈哈哈”和“牛逼”的感叹，以及对她背景的进一步猜测——能这么嚣张，背景得硬到什么程度？
只有502宿舍的人知道，林栀可能真的没什么背景。
她们晚上回去，看到林栀书桌上扔着一个干瘪的钱包，里面只有几张零钱和一张身份证，还有那台老人机。那台老旧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依旧是黑色的命令行界面，滚动着一些看不懂的代码，而林栀本人，早已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她家里……条件不好吗？”何蔓看着那干瘪的钱包，语气更加困惑，“那她怎么还敢这么……这么放纵？不怕挂科拿不到奖学金甚至没法毕业吗？”
沈雨晴也皱起眉：“看不懂。完全看不懂这个人。”
吴薇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台运行着莫名代码的电脑屏幕，眼神深邃。她总觉得，那黑色的屏幕和跳跃的光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
这个室友，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废材。
但具体是哪里不简单，她又说不上来。
林栀依旧我行我素，穿梭于各个“高级睡眠舱”之间，以实际行动践行着她“睡到毕业”的豪言壮语，将全校师生的议论和目光彻底屏蔽在她沉沉的睡意之外。
直到几天后的c语言程序设计基础课。
授课的王老师脾气很好，讲完基本语法后，笑着对大家说：“好了，理论讲再多不如实践。大家现在打开你们面前的电脑，试着编一个最简单的‘hello, world!’程序运行一下，感受感受。”
教室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夹杂着一些初次编程成功的小小兴奋低呼。
王老师巡视着，不时点头指导。
唯有林栀，依旧在熟悉的角落位置，睡得正香。她面前的电脑屏幕都是黑的，根本没开机。
王老师走到她旁边，看着她的睡姿，无奈地笑了笑，倒是没生气，只是好心轻轻推了推她：“同学，醒醒，该实践了。很有趣的，试试看？”
林栀被推醒，眼神迷蒙地看着王老师，又看了看周围都在敲代码的同学。
她似乎花了点时间理解现状，然后慢吞吞地伸手，按下了自己电脑的开机键。
古老的机器发出沉闷的嗡鸣，慢悠悠地启动，最终停留在那个纯粹的黑色命令行界面。
王老师看着这复古的界面，愣了一下：“同学，你没装图形化操作系统吗？不过没关系，命令行也能编……”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林栀甚至没有打开任何文本编辑器或者IdE的意思。她就那么看着黑色的屏幕，手指随意地放在键盘上。
然后，在王老师以及附近几个好奇同学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十根手指忽然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那声音密集、清脆、极富节奏感，完全不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能发出的，更像是一场经过了精密编排的演奏！
黑色的屏幕上，绿色的代码行以肉眼几乎无法跟上的速度疯狂滚动！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键盘一眼！目光依旧带着未醒的睡意，懒散地落在屏幕某处。
不到十秒钟。
敲击声骤停。
她随手按下回车键。
屏幕上，简洁地跳出一行白色字符：
hello, world.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流畅得令人窒息。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个看到的同学张大了嘴巴，仿佛见了鬼。
王老师也彻底懵了，眼镜都快滑下来了：“你……你……这……”
林栀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那炫技般的操作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她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王老师，带着浓重的鼻音懒洋洋地问：
“然后呢？”
“能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