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系统的尽头，并非预想中的绝路或另一片广阔的黑暗。
“枢机”轮椅上的传感器发出稳定的锁定提示音，激光指示器笔直地指向前方——那是一面浑然一体、看不出任何缝隙的、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巨壁。
它与周围粗糙的混凝土和锈蚀管道格格不入，仿佛是从另一个时空直接嵌入这片地下废墟的。
巨壁材质未知，触手冰凉，表面光滑如镜，却奇异得不反射任何光线，只吞噬一切。
它向上延伸，没入上方岩层的黑暗，向下，则扎根于深不见底的幽暗之中，左右望不到边际。
“坐标点……就是这里。”
“枢机”的电子音带着一种确认后的凝重，“深度：-1941米。经纬度误差小于0.0001度。就是这面墙。”
“墙？”
“博士”扑上去，几乎是贪婪地抚摸着那冰冷光滑的表面，老旧平板电脑试图扫描却只得到一片乱码，“没有接口！没有能量反应！甚至没有分子振动！这怎么可能？这不符合任何已知材料学！”
“幽影”的身影在墙壁边缘快速闪动，她的指尖弹出各种精密探针，划过墙壁表面，却连最细微的划痕都无法留下。她对着“枢机”摇了摇头。
“堡垒”将随安小心放下，用巨大的拳头尝试性地撞击墙壁，却只发出沉闷如敲击实心山脉的声响，墙壁纹丝不动，连回音都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顾星澜看着这面隔绝一切的巨壁，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沉了下去。
历尽千辛万苦，到达的终点，竟是一面绝望之墙？
只有江烁，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墙壁本身，而是缓缓扫视着墙壁与周围岩层、管道衔接的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他的数学大脑正在疯狂运转，构建模型，寻找着那不可能是绝对“无隙”的拓扑结构。
“零号指引我们到这里，绝不会是一面死墙。”
江烁的声音低沉而肯定，“‘观测’需要‘接口’。入口一定存在，只是并非物理形式。”
他抬起手，指向墙壁前方一块略显平整的地面：“那里。结构共振频率有极其微弱的异常。像是……一个平台。”
众人目光聚焦过去。那里看起来和别处毫无二致，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污垢。
“清理它。”江烁下令。
“堡垒”上前，用脚重重刮擦地面，灰尘扬起。
下面露出了与周围截然不同的材质——一种暗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复合材料，上面似乎蚀刻着极其复杂而古老的、非人类文明的几何纹路。
随着这块约三米见方的平台被清理出来，那面光滑的巨壁之上，与平台对应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片柔和的、乳白色的光晕。
光晕中，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般的光点开始浮现，缓缓流转，逐渐勾勒出七个围绕着一个核心旋转的、相互连接的复杂光环。
七个光环。
404教室核心7人团。
同时，一个冰冷、平静、毫无任何情绪起伏的合成音，从墙壁内部响起，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
【身份验证：基于生命波动与路径轨迹确认。欢迎到来，404核心单元。】
【最终观测协议启动前置条件检测：】
【一、数学核心（确认- 单元Jiang Shuo）】
【二、情绪密钥（确认- 单元Gu xinglan）】
【三、逆向破解（确认- 单元Lin Ye - 状态：离线\/昏迷 - 符合最低许可阈值）】
【四、网络渗透（确认- 单元Sui An - 状态：离线\/崩溃 - 符合最低许可阈值）】
【五、技术枢机（确认- 单元Shu Ji）】
【六、潜行幽影（确认- 单元You Ying）】
【七、理论博士（确认- 单元bo Shi）】
【八、防御堡垒（确认- 单元bao Lei）】
【九、匿形之墙（确认- 单元Ni xing）】
合成音精确地报出了他们每个人对应的代号和功能，甚至包括了昏迷的林野和崩溃的随安！
【检测到单元缺失：单元Sui An（网络渗透）生理状态低于活性阈值，单元Lin Ye（逆向破解）意识状态低于活性阈值。是否启动备用共鸣协议，链接离线单元以补全观测矩阵？】
“备用共鸣协议？”顾星澜紧张地重复。
“确认启动！”江烁毫不犹豫地回答。
【指令确认。链接建立中……】
【警告：检测到异常情绪残留脉冲（近期高频爆发）。脉冲特征与单元Sui An高度同源。是否导入该脉冲数据，作为‘观测’变量参数？】
众人心中一震！那场由随安脱落的手环引发的逆向脉冲风暴，竟然也被监测并记录了？而且系统似乎将其视为了随安的一部分，甚至想要将其作为“观测”的一个参数？
江烁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一个完全意料之外的变量。导入随安那充满绝望和混乱的脉冲数据，会对“观测”产生什么影响？无人可知。
但拒绝？拒绝就意味着可能无法完全启动“观测”协议。
“导入。”
江烁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已经到了这里，没有回头路可言。任何变量，都必须接纳。
【指令确认。变量导入。观测矩阵补完。】
【最终观测协议准备就绪。】
【请核心单元就位。】
平台上的那些古老几何纹路开始微微发光，七个光环的虚影在平台上对应亮起。
无需多言，七个人（“堡垒”将依旧昏迷的林野和随安也安置在了平台边缘属于他们的光环虚影内）各自站定属于自己的位置。
江烁站在最前方，对应数学核心。 顾星澜在他左侧，对应情绪密钥。 “枢机”、“幽影”、“博士”、“堡垒”、“匿形”依次就位。
当他们全部站定的那一刻——
整面巨大的墙壁，突然变得完全透明！
不，不是透明，而是仿佛消失了一般！
墙壁之后，根本不是什么实心的岩层或另一个空间，而是一个无比浩瀚、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信息奇点！
那里是无数奔腾流淌的光之河流，是无数交织碰撞的数据星辰，是无数生灭变幻的概率云图！宏观的网络拓扑与微观的情绪波动频谱同时呈现，EVE系统的核心架构与无数个体被采撷的情绪数据流赤裸裸地交织在一起，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风暴，却又蕴含着某种极致精密的、冷酷的数学之美！
它巨大、深邃、复杂到足以让任何凝视它的心智瞬间崩溃！
这就是EVE的真正核心？或者说，是支撑EVE存在的那个底层现实接口？
【观测开始】冰冷的合成音宣布。
【选项呈现】
【A.终结 (terminate)：释放逻辑炸弹，彻底崩解当前EVE核心架构。全球网络中断，情绪采撷环失效。后果：文明进程大幅倒退，社会陷入无序混沌。幸存概率：计算中……】
【b.重启 (Reboot)：格式化当前核心，注入预备好的初始纯净协议。全球网络重启，情绪采撷环重置。后果：清除现有所有数据与“污染”，包括个体记忆与情感连接。文明在空白模板上重新开始。幸存概率：计算中……】
【请基于观测结果，在倒计时结束前达成共识并进行最终选择。】
【倒计时：05:00】
巨大的信息奇点在他们面前翻滚，两个关乎人类文明未来的选项冰冷地悬浮于空。
五分钟。
他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来理解这浩瀚的信息，并做出决定。
终结，还是重启？
或者……
江烁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沸腾的信息海洋，他的数学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试图从中找到那隐藏的、通往第三种可能的……
钥匙。
最终观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