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周墨林在获得陆铮授予的更大权限和资源后,行动骤然加速。
他不再理会地方衙门的官僚式拖延,直接动用锦衣卫力量和部分被争取过来的边军,以犁庭扫穴之势。
连续端掉了晋商用于秘密囤积和转运违禁物资的几处窝点,起获了大量尚未运出的铁料、硝石、药材。
更重要的是,对范永斗、王登库等核心人物的审讯取得了决定性突破。
在持续的攻心战和心理压力下,加之周墨林抛出的“供出幕后主使或可保全部分家眷”的暗示。
其中一名重要账房终于崩溃,提供了一份关键口供,不仅详细描述了与宣大边将的分赃流程。
更指认了京中一位负责协调关节、传递消息的关键中间人——一位在户部清吏司任职,职位不高却身处要害的郎中!
然而,就在周墨林准备顺着这条线深挖,并派人火速将口供和人证押送进京时,一个噩耗传来:那名提供关键口供的账房,在严密看守下,竟“意外”暴毙!
死因初步查验是“急症”,但周墨林根本不信。北镇抚司内部或被渗透,或看守环节出现了致命的疏忽。
消息以最快速度传回北京。陆震看到密报,脸色瞬间冰寒。
对手的反击狠辣而精准,直接掐断了最要害的一条线。这意味着,即便有之前的物证,想要攀咬更高层的目标,难度将大大增加。
值此关键时刻,陆铮不再犹豫。河南的局面已初步稳定,沈炼的酷烈手段和高效执行力,正是北京眼下最需要的。陆铮立刻请奏皇帝,并以八百里加急向河南发出调令:
“令:北镇抚司镇抚使沈炼,即刻交接河南一应事务,轻骑简从,速返京师述职。钦差关防暂交河南按察使署理。不得有误!”
不过旬日,一路风尘仆仆的沈炼便出现在了北镇抚司衙门。
他依旧是那副苍白瘦削、眼神冰冷的模样,但周身那股经战场和诏狱淬炼出的煞气,似乎比离开时更加浓烈。
“督公。”沈炼躬身行礼,声音沙哑,没有丝毫寒暄。
“回来得正好。”陆铮同样直接,将张家口案的最新卷宗,尤其是账房暴毙一事,推到他面前。“看吧。我们遇到麻烦了。有人不想让某些人开口。”
沈炼快速翻阅着,眼神越来越冷,最终停留在那份中断的口供上。“户部郎中…赵靖安。人还在?”
“在。但此刻必然已是惊弓之鸟,恐怕难以接近。”
“死了的账房,看守他的人,控制了吗?”沈炼追问。
“全部下狱,正在严审,但目前还没吐出有价值的东西。”
“那就是突破口。”沈炼抬起眼,目光如同毒蛇,“活人会撒谎,死人不会。
卑职请求,即刻接管诏狱,重审所有涉案人犯,尤其是那些看守!至于那个赵郎中…”
沈炼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只要他还在京城,就算钻进了老鼠洞,卑职也能把他挖出来。”
“准。”陆铮没有丝毫犹豫,“从现在起,诏狱由你全权负责。周墨林那边继续在外围深挖物证和边将线索。
你,负责撬开所有的嘴,钉死所有该钉死的人!我要的是一个铁桶般的证据链,能经得起三法司任何诘问!”
“卑职明白!”沈炼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转身大步流星离去,那身玄色披风在身后卷起一阵冷风。
沈炼的回归,像一头猛虎被放回了丛林。诏狱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恐怖和高效。惨叫声似乎都变得压抑而规律起来。
他亲自审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从那些看守的日常言行、交际网络、乃至他们家人的近期异常中,寻找着被收买或灭口的蛛丝马迹。他的方式,比周墨林更加直接,也更加…有效。
与此同时,陆铮并未放松朝堂上的压力。他利用账房暴毙一事,再次密奏皇帝,直言“案情重大,恐有巨奸垂死反扑,灭口证人,意在阻断追查”,进一步强化了皇帝对此案严重性的认知和对厂卫的支持。
而那位户部郎中赵靖安,果然如惊弓之鸟,告病在家,闭门不出,府邸周围多了许多不明身份的家丁护卫。
但他并不知道,“听风”的探子早已像幽灵般潜伏在他宅邸的每一个角落,记录着每一个来访者,甚至他每日的垃圾都会被秘密检查。
……
文渊阁内,吴宗达感受到了压力。沈炼的突然回京,让他意识到陆铮要动真格的了。
地方官员那套软抵抗,在厂卫的绝对暴力面前,效果正在迅速衰减。皇帝的态度也明显更加倾向厂卫。
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示意”,那样风险太大。他只能更加利用规则,在三法司会审的人选和程序上继续做文章,试图安排更多倾向于“谨慎”、“程序正义”的官员进入审判席,为后续可能的辩论埋下伏笔。但这已经是一种被动的防守。
北京城的这个夏天,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北镇抚司和即将到来的三法司会审上。
陆铮坐镇中枢,调配资源,应对朝争。
沈炼深入黑暗,撬开坚壳,搜集口供。
周墨林在外围扫荡,巩固物证。
一张针对帝国肌体上最大毒瘤之一的巨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力度收拢。
虽然遇到了反扑和阻碍,但在陆铮冷酷的意志和沈炼高效的执行下,案件正不可逆转地向着最终审判推进。所有人都预感到,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
北镇抚司诏狱的最深处,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将人影拉长成扭曲的鬼魅。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草药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的霉味。
这里听不到凄厉的惨叫,只有铁链偶尔的刮擦声、水滴坠落的滴答声,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人心的寂静。
沈炼坐在一张斑驳的木案后,苍白的面容在火光下半明半暗。
他面前跪着的是那名暴毙账房的直接看守之一,一个名叫刘二的小旗官。刘二浑身筛糠般抖动,汗水浸透了号服,脸上毫无血色。
“说吧。”沈炼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冰冷的针一样刺入刘二的骨髓,“谁接触过他的饮食?谁在你当值时支开过你?或者…你自己动了手?”
“大人…卑职冤枉!卑职什么都不知道!那日…那日一切正常,他突然就口吐白沫…”刘二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