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迷惘之味
“空白……的味道？”
林晓握着手机，重复着这五个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来不及细想，对苏杭和安曼快速交代一句“医院有情况”，便抓起外套冲出了“山海轩”，驾车朝着市一院疾驰而去。阳光透过车窗，在他紧绷的脸上明明灭灭，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病房外的便衣警察见到林晓，立刻迎了上来，脸上还带着未散的困惑。“林先生，就在大约二十分钟前，监测仪器显示石磊的脑波活动突然变得非常剧烈，持续了大概一分钟，期间他的手指和眼皮有轻微的、无意识的抽动。然后，我们就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了那几个字，声音很模糊，但反复了好几遍。”
林晓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病房的门。
石磊依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仿佛之前的异动从未发生。监测仪器上的曲线恢复了相对平稳，但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似乎更添了几分透明感，像是精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空。
林晓走到床边，默默地看着他。少年的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依然在努力分辨着什么，却又徒劳无功。
不久后，苏杭和安曼也赶到了医院。听闻情况后，安曼立刻调取了石磊脑波异常时段的详细数据，而苏杭则站在床尾，沉默地观察着石磊的气色和呼吸韵律。
“脑波显示，他刚才经历了一次短暂的、高强度的大脑皮层活跃，主要集中在处理嗅觉和记忆的区域，但活跃模式非常……混乱，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干扰，或者……缺失了关键的连接点。”安曼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数据图谱，眉头紧锁。
“缺失……”林晓喃喃道，想起了石磊那句梦呓。
就在这时，石磊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初时有些迷茫，焦距涣散，过了好几秒钟，才逐渐清晰，映出了林晓等人关切的脸庞。
“林……主厨？”他的声音微弱而干涩，带着刚苏醒的虚弱。
“石磊，你感觉怎么样？”林晓俯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石磊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感受自己的身体，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头……有点重……像是……跑了好久……”他努力想坐起来，林晓连忙扶住他，在他背后垫上枕头。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苏杭嘶哑的声音响起。
石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回忆的艰难神色，他皱紧眉头，断断续续地说：“记得……赵铭师兄……糖……很甜，但是不对……然后，很黑，很吵……有石头在叫我……很冷……”他说到“冷的石头”时，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残留的恐惧。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林晓安抚着他，心中稍定，至少记忆没有出现大的缺失。他示意安曼将带来的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几十个小巧的、装着不同香料或食材粉末的密封玻璃瓶。这是他们平时用来做感官训练的工具。
“石磊，试试看，还能分辨出这些味道吗？”林晓拿起一个装着肉桂粉的小瓶，拧开盖子，递到石磊鼻下。这是石磊以前闭着眼睛都能准确说出的味道。
石磊顺从地吸了吸鼻子。他的眉头先是习惯性地微蹙，那是他集中精神分辨气味时的表情，但随即，那眉头却越皱越紧，脸上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困惑和……慌乱。
他抬起头，看向林晓，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无助：“我……我闻到了一点……暖暖的，有点辣辣的……但是……不对……味道……味道好像……被蒙住了？里面……里面应该是更深的东西……我以前能闻到的……现在……没有了？”
他又接连试了薄荷、丁香、肉豆蔻……结果都一样。他能闻到最表层的、最强烈的气味特征，但那些构成每一种香料独特“灵魂”的、细微的层次感，丰富的后调，那些曾经在他嗅觉世界中清晰无比的脉络，此刻仿佛被一块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了，只留下一片模糊的、令人不安的“空白”。
“空白……的味道……”石磊失神地重复着自己梦中的呓语，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对于一个依靠嗅觉认知世界、如同鱼儿依赖水一样的人来说，这种感觉，无异于世界在他面前失去了颜色和维度。
“是那台机器，”苏杭的声音冰冷地响起，打破了病房内压抑的沉默，“强行共鸣，烧坏了他脑子里……分辨味道的‘线’。”
这个比喻残酷而精准。石磊的超级嗅觉并非消失，而是构成其精微分辨能力的神经网络遭到了某种程度的破坏或干扰，导致他能接收信号，却无法进行高级的解析和识别。
看着石磊那双失去了往昔神采、只剩下迷茫和恐惧的眼睛，林晓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韩立仁和魏谦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回收”石磊，他们是要“改造”他，或者……毁掉他原本独一无二的天赋，使其变得“可控”或“标准化”？
“没关系，石磊，”林晓按住少年微微颤抖的肩膀，语气坚定而温暖，试图驱散他的恐惧，“只是暂时的干扰，就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帮你把那些‘线’重新接好。”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石磊慌乱的眼神稍微安定了一些，但深处的不安依旧存在。
安曼合上了装满香料瓶的盒子，她的脸色同样不好看。石磊的异常，印证了“彼岸花”技术的可怕之处，它们不仅能引导，更能从根本上篡改一个人的感官认知。
为了不继续刺激石磊，林晓等人很快离开了病房，让他继续休息。走廊上，气氛凝重。
“必须尽快破解那些数据，”安曼握紧了手中的平板，“‘彼岸花’对感官的研究远超我们的想象，只有了解他们做了什么，才有可能找到逆转的方法。”
苏杭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表明他同意安曼的看法。
林晓望向窗外，城市在阳光下运转如常，但他知道，在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些根本性的、黑暗的东西正在悄然改变着他身边人的世界。
就在这时，安曼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低电量警报，屏幕闪烁了一下。就在这瞬间的闪烁中，林晓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那些复杂的、关于石磊脑波的数据图谱背景深处，极快速地掠过了一串极其微小、难以察觉的、如同水印般的怪异符号，其形态……隐隐与他记忆中那块黑色晶体碎片的某些结构轮廓，有着诡异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