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宿皇帝是基本没睡,这两天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就跟做场荒诞的梦一样。
前半夜他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等到了后半夜,赵承煜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刚闭上眼迷糊着,就好像突然看到母后拍着大腿,抹着眼泪嚎“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你没良心啊~~”的恐怖场景,吓得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后背冷汗浸湿了衣裳。
等他好不容易压下惊悚,又想起苏怜躺在床上病恹恹的样子,赵承煜又是一阵阵的心疼。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快早朝了才算是睡着一会。
第二天大清早,皇帝顶着俩黑眼圈上朝了。他心里还琢磨着,等会儿散朝要怎么样跟舅舅沈清和说。
得让舅舅去跟母后说说,别再动不动就拍大腿嚎了。还得让舅舅看看,母后是不是真的哪里不对劲。
得让母后成为以前那个端庄稳重、慈爱的母后才行。
小李子尖着嗓子喊完“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底下立马站出个穿青袍的官员,正是以敢说敢谏出名的言官周御史。
周御史捧着朝笏,往前迈了一步,声音响亮:“陛下!臣有本要奏!”
皇帝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周御史紧接着就道:“近日臣听闻,近日听闻陛下在宫中为苏美人大兴土木建暖阁,竟挪用了北疆冬防军费,请问陛下,此事是否属实?”
皇帝猛地回神,眼神都有些发飘。他昨晚满脑子都是太后和苏美人,早把军费这茬忘了!
刚要开口辩解,又想起苏怜裹着狐裘说“殿里冷”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含糊道:“此事……容后再议。”
这话一出,底下立马炸开了锅,萧大将军和几个老将当场跪下,声泪俱下:“陛下!北疆将士在寒风里啃冻干粮、裹单衣守城。您竟将军费挪去苏美人建暖阁!这要是传去北疆,恐动摇军心啊!”
皇帝脸“唰”地红透,从耳根子红到脖子,刚要张嘴辩解“不过是添几间暖阁”。
周御史又往前迈了一步,手里朝笏举得笔直,声音比刚才更沉:“陛下!臣还要再参!苏美人以微末位分,享远超规制的凝芳殿不说,还蛊惑陛下挪用军费、疏远太后与皇后,此乃‘妖妃惑主’之兆!若陛下再放任不管,恐引朝野非议,动摇国本!”
周御史顿了顿,锐利的眼神直视皇帝:“臣请陛下即刻将苏美人降位为更衣,迁出凝芳殿,安置去偏僻的‘静思苑’闭门思过半年!一来正后宫规制,二来让她反省己身,三来也向朝野表明陛下‘不溺私情、以国事为重’的态度,好安军心、平民愤!”
几个言官立马跟着附和,柳丞相也沉声道:“陛下,周御史所言有理。苏美人行事确实逾矩,降位迁宫既不失皇家体面,也能正风气,望陛下三思。”
皇帝听得脑子嗡嗡响——降位?还迁去静思苑?那地方偏僻得连个正经暖炉都没有,怜儿身子弱,去了岂不是要受苦?
他可没想过要处罚苏怜,可看着底下齐刷刷跪着的大臣,他又不敢直接反驳,只能憋红了脸,憋出了两个字——“退朝!”
说完,赵承煜也不管大臣们的反应,拎着袍角就往殿外冲,心里又气又急,这些大臣分明是在仗势逼宫!!
皇帝一回到御书房,就让太监去请沈清和。
沈清禾如今已经是正一品的“镇国公”,他当年凭战功和京畿卫指挥使的职权护先皇安稳,又辅佐了当今皇帝登基。
镇国公实至名归,这封号既是荣誉,也是实打实的分量。
今早的朝会,沈清和在朝堂上从头看到到尾,看着皇帝被大臣们怼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沈清和暗地摇头,先皇只有皇上一个儿子,太后又心善仁慈。皇上虽然心性不坏,但也未免太过单纯。
等听到“退朝”声,沈清和转身准备出宫,没走多远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镇国公留步,陛下请您去御书房说话。
沈清和挑了挑眉,心里门儿清——这是皇帝外甥,又要找他诉苦了。
到了御书房,赵承煜坐在龙椅上,没等沈清和行礼,就让他坐下,安排小李子上茶后就急着说:“舅舅,你是不知道,母后最近太奇怪了!不但责打了我和怜儿。昨日朕去找她,她居然拍着大腿嚎,说朕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一把屎一把尿把朕拉扯大,还提朕小时候尿裤子的事!跟以往那个端庄慈爱的母后完全不一样!”
“你说,母后她是不是……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沈清和刚端起的茶盏顿在半空,脸色“唰”地冷了下来,眼睛锐利,直直的盯着皇帝反问:“哪里不对劲?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娘娘不过是责罚了你两句、教训了不懂规矩的妃嫔,你就觉得她‘不对劲’?”
“难不成在陛下眼里,母亲管儿子、太后正后宫规矩,都是‘不对劲’?陛下是想暗示太后行事失德,还是想借着‘不对劲’的由头,限制太后?”
这些话像刀子似的扎进皇帝心里。皇帝被问得瞬间僵住,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龙椅扶手,嘴里还硬撑着:“可……可母后也不能那样啊!当着宫女太监的面说杖责朕,拍大腿嚎,传出去多丢人?还有怜儿,她那么柔弱,母后怎么能动手打她……”
“丢人?”沈清和放下茶盏,茶盖磕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比起太后的‘丢人’,陛下你挪用军费、偏袒妃嫔、怀疑太后。寒了朝臣、北疆将士和你母后的心,才是真的丢了皇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