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垂着眼退到殿外,面上不动声色,手心却都被自己的指甲掐红了。
她原本以为太后动气,是为了皇帝要修暖阁,本来还想着虽然奢侈了些,太后因此责罚皇上也未免太过。
可方才殿里那番话,却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居然是为了边关将士的御寒钱!
难怪太后会这么又气又急,连皇帝的脸面都顾不上了。
皇后带着人急步走出慈宁宫,走到宫门外,皇后忍不住回头望向慈宁宫的匾额,眉头拧紧,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莲枝飞快的扫了眼周围伺候的宫人,快步凑到皇后身边,压低了声音:“娘娘,这儿风大,要不您先回坤宁宫休息下?”
皇后没动,目光还黏在慈宁宫的琉璃瓦上,“你说,方才太后说的边关那笔御寒钱是真的全挪去修暖阁了?”
莲枝点头,指尖无意识攥着衣角:“应该是真的,想来太后不会在这个上面说假话。”
这话刚落,皇后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边关军费,那是多少将士的命。”
“他眼里到底有没有边关的兵?有没有这江山?”
话里的火气压都压不住,连带着她的肩膀都微微发颤。
莲枝忙上前扶了她一把,又朝四周看了看,急声道:“娘娘慎言!这宫墙根下,到处都是耳朵。”
皇后深吸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色阴沉得厉害,眼底最后一丝犹豫没了。“回坤宁宫。” 说罢,皇后转身离开,脚步比刚才更急。
莲枝忙快步跟上,在皇后身后低声提醒:“娘娘慢些走,仔细脚下。”
进了坤宁宫,皇后径直走到窗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指尖无意识的抠着扶手雕花,半天没出声。
莲枝看她这模样,先屏退了殿里伺候的宫人,待殿门合上,才轻手轻脚凑到皇后跟前,“娘娘,方才在慈宁宫,太后那样跟往常半点都不一样,你看这~~。”
皇后眼皮都没动,依旧望着窗外的宫墙,殿里静得只听见铜漏滴答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没头没脑的一句:“居然敢挪用军费建暖阁,真真是活该。”
这话没指名道姓,莲枝却心里一凛。
第二天一早,皇帝传旨,今日取消上朝。
消息刚散到朝堂,文武百官就从各自的门路里知道了个大概。
昨天,皇帝在御书房因为挪用军费建暖阁,被太后亲手责打,并且罚抄去年北疆阵亡士兵名录。
回到丞相府里,柳丞相把茶盏往桌上一墩,声音满是压抑的怒气:“糊涂!简直是糊涂!那笔军费是北疆将士过冬的救命钱,他竟全挪去给苏美人盖暖阁?如今太后动了真怒,朝臣们再递折子参他,这局面怎么收场!”
旁边伺候的管家不敢接话,刘丞相踱了两步,又想起宫里的女儿,眉头拧得更紧:“你去递个话给贵妃,让她在宫里安分些,别掺和这些事,更别在皇帝面前替那苏氏说半句情。”
管家连忙应下,刚要退出去,柳丞相又喊住他,郑重的吩咐管家:“还有,让她多盯着点坤宁宫那边的动静。皇后性子烈,这事上未必能沉住气。若是皇后那边有什么动作,让她第一时间递消息回来,咱们也好早做打算。”
说罢,柳丞相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阴沉的天,忍不住叹气:“皇上被太后罚了,心里指定憋着气,说不定便会迁怒旁人。苏氏是他心尖上的人,他舍不得动,咱们家贵妃可别成了那出气筒。”
管家点头应“是”,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大将军府,萧大将军一巴掌拍在桌上粗声粗气骂道:“混帐!北疆的兵士,多少人被冻掉了手指脚趾,多少次战役是因为寒冷而吃了败账。他倒好,拿救命钱给女人盖楼!太后责罚的好!!”
站在旁边的萧昀没接话,眉头拧成结:“爹,话是这么说,可您不觉得怪吗?太后素来是‘万事以和为贵’的性子,这次怎么会当众杖责皇上?”
萧大将军端起茶猛灌一口,“怪什么?再温和的人,见着江山根基不稳,也得急眼!我在边关见多了,对那些冻饿的士兵,那笔钱是他们的命!”
萧大将军叹了口气,“如果皇帝真挪用了,等士兵们冻得扛不住、饿得红了眼,宫门他们都敢拆!激起兵变也不稀奇。”
“可皇上这次被拦了,下次呢?”萧昀往前走了两步,声音低沉,“他能起头挪军费,就敢有下次别的荒唐事。”
想了想萧昀又说:“再说太后……您不觉得她这发错,来得太突然?”
这话让萧大将军脸色沉了下来,“你是说……皇上那边藏了更大的事?”
“说不准。”萧昀摇头,“妹妹递信回来,只说太后让她负责所有宫务,还说太后说如果皇上还有别的事,太后会继续“劝”皇上。”
萧昀想了想,又特意强调,“来送信的小太监说,到太后会继续“劝”皇上时,他全身都在发抖。”
萧大将军猛地站起身,踱了两步,指节叩着桌面:“不管是哪边的问题,先让你妹妹在宫里稳住。别掺和太后和皇上的事,也别去碰那个苏美人,只盯着军费的去向。要是工部敢私吞剩下的拨款,或是皇上再打别的主意,让她第一时间递消息回来。”
萧昀点头:“我知道。只是妹妹性子烈,怕是见着皇上荒唐,忍不住要出头。”
“让她忍!”蒋将军声音沉下来,“她是皇后,不是边关的兵卒,冲动解决不了事。等我联合武将递折子。有太后这顿罚在前头,咱们再逼一逼,总能把军费要回来。”
“至于太后和皇上的反常。先看看吧,水里的石头,迟早会浮上来的。”
一大早,慈宁宫里张嬷嬷就轻手轻脚走到喻辞床边:“太后,该起了,再睡,您那碗燕窝粥就该凉透了。”
帐子里半天没动静,过了会儿才闷闷飘出句话:“知道了知道了……天刚亮透呢,就不能多睡会儿?”
张嬷嬷笑着掀了帐子,见喻辞揉着眼睛坐起来,赶紧递过温毛巾:“您往常这时候早起来了,今儿肯定是昨儿累着了。”
一边帮她系寝衣带子,一边随口提了句:“太后,皇上在殿外站快一炷香了,手里捧着您让他抄的将士名册。”
张嬷嬷又看了看喻辞脸色,笑着继续说“听说皇上昨儿一晚没合眼,熬了通宵才抄完。您看……这会儿要是不忙,要不要先让他进来?省得在外面冻着,回头又惹您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