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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除了在生产队干一条线的活,再是起早贪黑,继续在西沙岗子挖房场,准备给老叔盖房子。他每天挖出半间房场,第二天被大风刮平,接着再挖。也像当年,共产党和国民党在辽南“拉锯”。故伎重演埋地角石,在房场四外不断挖壕栽树。他表面上是固沙,实际上是扩充范围。他还擅自改道,把赶海、上山搂草、放牲口的来往行人,往沙岗子半腰上挤。连董千溪都看不下去了,说:“董希录还是霸道不改,他才是小西山的坏分子。”爷爷当成耳旁风,随他刮去。

爷爷早年秃顶,只在四外生出一圈头发。公社放映队来盐场,放映电影《红色娘子军》。大伙儿说爷爷是“南霸天”。董千溪说是西霸天,多次怂恿儿子董万金,给老秃驴一点儿厉害瞧瞧。董万金早想连同老秃驴的两个窝囊儿子,一块儿收拾。他想起小时候被老秃驴漫山遍野追打的可怕情景,不敢轻举妄动。

爷爷除了在沙岗子边挖壕栽树占道,还在后园开地栽地瓜。

逢上旱年头,街上菜园里的小井水位下降,他锁上园门不让别人挑水。

大伙儿都说:“董希录不但是南霸天、西霸天,还是北霸天。”

政策规定,农村宅基地的私人使用范围,是“前三丈后八尺”。除此之外,农民再没有土地使用权,所栽的树木都归集体所有。爷爷像割鹿茸,把刚长成镢头把粗的小树一律伐掉,重新栽上树苗。每个星期,他挑着十几根镢头把去赶集。还没长成?头把和铁锨把的树,也不能幸免,也被爷爷伐掉。

我家院子里靠街墙内,堆了一垛弯弯曲曲、四六不成材的木头,盖房子不是料盖鸡窝辜费。靠地面一层朽木生了蘑菇,被太阳晒干,爷爷还不让烧火。

小西山生产队队部设在东南地,包括牲口圈、猪圈、仓库、饲养室等。为了防止鸡刨、狗挖、猪拱、人祸祸,场院坐落在半里地之外的官道北。

秋天庄稼上场,董万金安排爷爷和白成太看场院。当年的仇人成了一对好搭档,白天晚上轮换。董千溪本性难改,依仗儿子当队长,将自留畜毛驴哄到场院沾便宜。白成太心狠手辣不减当年,只要毛驴进场院,照肚子就是一扎枪。

一头散驴肚子,被他扎破露出了肠子,如同挽了朵粉红色的蝴蝶结,董千溪才有所收敛。爷爷从来不伤害牲口,但是精神头够用,成宿到亮不睡觉,小偷和牲口别想钻半点空子。窝棚角落里,放着一瓶老白干。谁接班提前来一会儿,谁下班晚走一会儿,两个人坐在场院上守着花生堆,喝点儿小酒叙叙旧。

我每天晌午之前到场院,给爷爷送午饭。

他左顾右盼看周围没人,以闪电般速度,在我的每个口袋里面塞满粮食。

我走路像刮旋风,一边走一边旋转,还翻跟头打把式,各种粮食撒了一道。

屯中已经风言风语,说看场的往家里偷粮食,怀疑是董希录干的。六爷告诫爷爷要收敛,别让董万金抓住小辫子。董万金欺负自己的两个儿子,勾引儿媳妇,传的三里五村沸沸扬扬,人不像人家不像家丢人现眼。

爷爷早想收拾董万金,只是没找到由头。他不但不收手,还变本加厉,没事找事挑衅。那天爷爷从场院回家,像播种黄豆,故意往家里撒黄豆粒。

董万金顺黄豆粒码到我家,问:“老录头,这黄豆粒是怎么回事?”

爷爷拒不承认,董万金说:“咱们磨道找驴蹄,不信抓不住证据。”

爷爷穿的衣裳经奶奶特制,里面缝着几只口袋。一场秋雨过后,爷爷露馅了。

他的一条破裤子,扔到场院窝棚顶上忘了拿。经过雨水浸泡,从里面钻出一簇簇苞米、高粱、黄豆、绿豆等幼芽。董万金敲钟,召集全体社员开会,把正在挑大粪的父亲叫到场院。摊在场院的破裤子,在等人开会这阵工夫,植物幼芽长成幼苗。罪证确凿,爷爷拒不承认偷粮食,说:“我回家前,衣裳没抖娄干净。”

董万金让父亲批判爷爷,父亲很尴尬,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爷爷这回找到了由头,新账老账一块儿算,大骂董万金。他骂“妈拉个巴子”时,假牙往下掉,成了缺少震慑力的“妈拉个呱嗒”。董万金把爷爷撤离场院,和社员一块儿干活,两个人的冤恨越结越深。爷爷倚老卖老不但敢骂,更敢下死手。董万金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变本加厉地折腾父亲和老叔出气。

父亲挑了半多年大粪,董万金仍不换人。父亲以此为荣,做为重新入党的实际行动。妈妈经常告诫父亲,说:“董万金让你一个人挑大粪,是耍你。”

父亲几次找董万金汇报思想情况。董万金飘飘然也更阴损,让父亲好好表现,说:“我已经和大队书记说了,董云程的表现不错,可以考虑重新入党。”

秋天,社员们在场院用连枷打苞米。

董万金看爷爷一直没敢乍刺,老秃驴确实是老了。父亲挑了一年大粪一直没求情,也以为被他吓住。那天,他故意拿话气爷爷:“我和边外一个小媳妇是相好的,气死那个老秃驴。”爷爷质问:“你骂谁?谁是老秃驴?”

董万金得寸进尺,说:“开始我谁都骂,谁都没搭茬,就是谁都没骂。现在有人搭茬了,我骂的就是搭茬这个人。你自己愿意搭茬,可别怪我……”

话没说完,董万金剃得铮亮的脑袋上“咔嚓”挨了一连枷,鼓出小饭碗大的血包。他惨叫一声,拿起搂耙没等还手,脑袋挨了更狠一连枷,血包被打爆。

连枷头用沉重的槐木做成,能把苞米穗子和豆秸打得粉碎。

老丰头看场时什么都不用,只用连枷。一头散驴进场院吃黄豆,被他一连枷打掉腰子,没到天亮就死了。董万金比驴还皮实,否则一连两连枷,脑瓜子不碎也得开了瓢。他用手着捂着脑袋,一边嚎叫着,一边围着场院转圈逃命。

鲜血也随他转着圈儿洋洋洒洒,给场院镶了一圈花边。

爷爷仍紧追不舍,用连枷“呼嗵呼嗵”地打,直到将董万金打倒在地。爷爷刚要一连枷要了他的命,他起身跪地磕头,不住告饶才拣回一条命。

连盐场人都听见了嚎叫声,以为小西山生产队在场院上杀牛。

几十个社员没有一个上前拉架,都看热闹解恨,被老录头打死了才好。爷爷扔了连枷回屯,抢过父亲肩上的大粪罐子挑到董万金家,要把大粪倒在饭锅里。李小梅带着几个孩子下跪磕头,爷爷心软了,把大粪罐子摔的粉碎。

挑了一年大粪的父亲,终于放下了大粪罐子。

爷爷仍不解恨,跑回场院,想打死董万金偿命,为小西山除害。

董万金捂着脑袋跑到大队,找来书记才安抚住爷爷。

从此后,董万金再不敢欺负小西山社员,连老婆都不敢打。他见了老婶像见了狼,赶紧躲远,生怕被老录头看见要了他的命。大队早想撤换董万金,小西没人拿得出手,一筐木头砍不出个栽子。当生产队长不但懂庄稼活儿会安排农活,还得能打能骂。这也如同给庄稼追肥:大粪有长劲,化肥见效快。

不少人来西北地我家给爷爷送礼,就像当年太爷董福英为小西山人撑腰。

爷爷自豪地说:“不怕树欺负树就怕人欺负人,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打人无好手骂人无好口,臭鳖羔子再敢乍刺欺负人,告诉我,往死里打。”

父亲感到不对劲儿,挑大粪虽然没人愿意干,不能说撂挑子就撂挑子。他对董万金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我是农民,为什么不能挑大粪?即使不为入党,挑大粪照样光荣。”他向董万金请求,还去挑大粪。董万金被爷爷打怕了,哪敢让父亲挑大粪?赶紧安排别人挑。

那天,爷爷挖沙子到半夜三更才回家睡觉。

躺在炕头上,他想起两个儿子被欺负成那个样子,犯夜睡不着。

大儿子在边外匣子枪挎着,高头大马骑着,到哪儿都有人敬,没想到回小西山落沛到这种地步。他想起小儿子,更像被窝里钻进长虫,再也睡不着觉。大毛星刚出来,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他穿好衣裳悄悄出去,卸下沉重的磨棍。

他摸黑来到董万金家院子里,“呼通”就是一棍,拦腰砸裂了酱缸。四裂八瓣的酱缸不是董万金脑袋,淌了满院子的酱汤子也不是脑浆子。

董万金火冒三丈地跑出来,操起一把?头就要打。他一看是董希录,赶紧放下手中武器,满脸陪笑地说小话。他不出来什么事没有,他一出来,爷爷的火又冒出来,又产生了把他打死的念头。爷爷二话不说,拦腰打了他一磨棍。

董万金“妈呀”一声倒在地上,再不敢起来。

他要是起来,老录头肯定以为他要还手,保准一磨棍给他脑袋开瓢。

爷爷不蛮打,不紧不慢不轻不重悠着打。他深谙“会打的打一顿,不会打的打一棍”的比例,下手狠打得疼打不死也打不坏,轻重缓急打了半个时辰。

半夜三更,屯中都以为谁家的毛驴抹了笼头,在“噗刺噗刺”捶驴。大伙儿都可怜那头毛驴,哑巴畜生不会说话,也别下这么重的狠手。谁都没想到,这是西北地老录头挖沙子犯夜睡不着觉,在痛打董万金,为两个窝囊儿子报仇。

这些年因为没人敢反抗,董万金才肆无忌惮地欺负大伙儿。早有人这样教训他,他早老实了。董万金越忍着不出声,爷爷越以为他不服气,真把他当成毛驴,下手一下比一下狠,直到困了直打哈欠才收手,转身回家睡回笼觉。

是驴也得被打死,董万金真的比驴抗揍,第二天装作什么事没有,照样起早安排活儿。爷爷以为他故意气他,宁肯蹲笆篱子,也得把臭鳖羔子打得俯伏在地。

只要董万金一说话,爷爷装聋作哑地搭茬找事,说骂他。

董万金安排社员栽地瓜,爷爷说:“你操谁妈?”拿铁锨就劈。董万金安排脱坯和泥,爷爷说:“你骂谁是驴?”拿坯挂子往他脑袋上砸。

董万金怕死在老秃驴手里,见了爷爷像耗子见了猫。大队成立造林队,他去找董云铁,让爷爷去造林队,否则不但队长没法当,也不能在小西山呆了。

爷爷愿听奉承话,董云铁亲自找爷爷,说:“大队造林队需要你这样的能人,能砍树还能栽树,几年工夫树全长起来了。”大队书记来求自己,爷爷感到很有面子,马上答应去造林队。董万金恨不得给爷爷磕头,“爹呀,你可走啦!”

大伙儿的心又悬起来,又要挨揍了。那天,父亲重新挑起大粪罐子。董万金不值得他害怕,他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工作不能挑肥拣瘦。

董万金一想骂人打人就想起老秃驴,浑身打哆嗦,彻底长了记性。

父亲不管挑大粪还是干活,只要能腾出手,不由自主地做掏枪动作。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当手枪,静物是胸环靶、动物是活动靶,频频瞄准“击发”,大伙儿叫他“无声手枪”。连永宁那边的人都知道,小西山有个“无声手枪”。

董云程老实巴交,听了不生气,还“嘿嘿”笑。

他的笑瘆人,据说黄鼠狼吃小鸡时就这样笑,大伙儿叫他“黄狼笑”。

开始吃食堂大锅饭,伙食不如猪食。董云铁和董万金说:“董云程在复州湾修铁路时,当过公社的伙食长,得过奖状,让他当伙食长。”

父亲当了小西山伙食长,认真负责早起晚回,精心安排全屯人的伙食。

全国各地为了增加耕地面积多打粮食,大量开垦土地,野兽无处藏身。在南方某省,老虎疯狂地报复人类,最多一天,被老虎吃掉了三十多个人。一次百虎围村,国家出动了部队才驱散老虎,将全村人解救出来。

董万全家的老房子,做生产队食堂。那天晚上,三条恶狼围住食堂。几个值班做饭的女人不敢回家,用饭桌顶住门,藏在墙角里面大哆嗦。几家男人不敢出门解救,邻居郝振礼三叔打开食堂小气窗,大声呼喊父亲。

父亲赤手空拳来到食堂外,三条狼落荒而逃,他把几个女人送回家。

第二天人们疯传,说昨天晚上闹狼,董云程来到食堂门前,拔出“无声手枪”向群狼“射击”,弹无虚发全被击毙,在食堂里面烀了一宿狼肉。

大伙儿哪儿知道,父亲在虎狼群中星来月去如履平地,和花脸狼斗智斗勇,几条狼能被他放在眼里?他从骨子里面透杀气,狼不害怕才奇怪。

派出所来我家搜家,还对父亲搜身,也没搜出所谓的“无声手枪”。

公社拖拉机站的拖拉机来小西山翻地,准备种麦子,链轨卡住不动。驾驶员是个新手,不知所措。拖拉机驾驶员出身的老叔无所不能,使尽浑身解数也没修好。董万金派人到复州城拖拉机厂,请来了两个师傅,也束手无策。

他只好带领社员们就地为拖拉机搭棚子,派专人去外省买配件。

父亲知道情况后,来到地里,说:“等一等,我来试一试。”董万金哈哈大笑,说:“黄狼笑,你以为拖拉机是小鸡啊?”父亲前后照量几眼,抡起十磅大锤,照链轨一侧“咔咔”砸了一通。两个师傅吓的脸白,赶紧为自己开脱,说:“你们都看见了,拖拉机是被他弄坏的,好我俩没关系。”

说完,梁师傅一溜烟跑了。董万金气急败坏,扑上来就打。

父亲懒得看他一眼,脚动了一下手动了一下。董万金一跟头栽倒在地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董希录打死他也不敢还手,被他儿子打就是奇耻大辱。

董希录去了造林队,他正好狠揍“黄狼笑”一顿,出一口恶气。他扑上来就打,父亲仍笑呵呵地,把董万金连踹了几个跟头,最后一脚踹出老远。

大伙儿又对父亲毕恭毕敬,再没人敢叫他“无声手枪”和“黄狼笑”。父亲旁若无人地跳上驾驶室,将拖拉机“突突”地开到地头。父亲排除了拖拉机故障,叔叔一上午把地翻完,及时播种冬小麦。大伙儿大开眼界,无不对董云程和董云瑞哥俩刮目相看。董万金呆若木鸡,跟在父亲后面看了半天,仿佛不认识。

他狗眼看人低。父亲当年是“抗联特战旅”的特战队员,不但熟练驾驶“t——34”坦克,还能应急排除各种故障,将几十个日本鬼子碾成肉泥。

从东北海方向飘来一只大气球,垂挂一部电台,降落在盐场北边子。正在耪地的社员们用锄头勾住气球,只见电台上面标识着外国字母。气球被棉槐茬子扎破,里面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喘不上气。有人喊“原子弹爆炸了”,吓的众人疲于奔命。大队治保主任打电话向公社报案,说发现敌特空投“电台”。

父亲到代销店买盐路过,来到气球旁边看了几眼。他把“电台”上面的外文,大声翻译给埋伏在远处的大队干部听,是苏联国家气象局监控大气的气象气球,里面灌充氢气,所谓的“电台”是无线电发射机。

“无声手枪”净说胡话,没人敢信。二十五中学阎百铎老师教俄语,乘联合厂汽车火速赶来辨认,和父亲翻译的一样。两个人用俄语流利地对话,在场的人都服了,董云程确实不一般。越是这样,父亲的历史越值得怀疑。

有人说他是苏联那边派来的大特务,有人说是潜伏的国民党少将旅长。

有关部门把父亲叫去审查,派专人去黑龙江搞外调,没有任何结果。

妈妈对父亲说:“你回去把事情弄清楚,能留下最好。”父亲说:“你和孩子怎么办?”妈妈说:“你回来,小西山是家,你不回来,那边是家。”

父亲下了决心,说:“我只要回去就不回来了。”妈妈说:“哪儿对你的前程有好处,你就在哪儿。”父亲说:“我的事有谱了,马上回来接你们。”

父亲骗爷爷奶奶,说:“黑龙江有一笔辞职金,我回去算回来。”

爷爷和奶奶也怕父亲去了不回来,说:“你一个人去,她娘仨不能去。”

父亲去大队不是开介绍信,而是起“迁移”,立刻启程去黑龙江。

半个月之后,父亲来信,说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已经在区里上班,等解决了档案问题,马上办理转正手续。父亲牵挂我和姐姐,嘱咐妈妈:“孩子要是不适应,提前过来。”爷爷奶奶知道父亲起“迁移”不回来了,顿时冒高了。

奶奶一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老婶装作没看见,回自己屋奶孩子。

爷爷摩拳擦掌去大队,找给儿子起“迁移”的会计算账。老叔当旁观者看热闹。妈妈刚把奶奶扶到炕上叫醒,爷爷又往大队跑。妈妈和六爷刚把爷爷从街上拽回来,奶奶又从炕上掉到地上。妈妈好不容易把爷爷奶奶安抚消停,老叔放声大哭就像死了人:“这个家完啦……”再以后,妈妈一直没接到父亲来信。

六爷在大队当民兵连长,将信扣下交给爷爷奶奶,根本到不了妈妈手里。妈妈嘱咐在学校上学的五叔:“你大哥来信,拿回来给我,别给别人。”父亲再来信,五叔把信拿回来偷偷交给妈妈。妈妈不识字,把信拿给老婶看。

老婶看完信,说:“我哥不是来一封信了,每一封信都让咱们回去。”

妈妈、老婶和奶奶商量,说不适应这边生活,要回边外。老叔问奶奶怎么办。奶奶说:“你媳妇好不容易回来了,一个都不让他们走。”

妈妈和老婶心散了,铁了心要走。奶奶骗妈妈和老婶:“你们先把磨推完,推完了就让你们走。”爷爷牵驴回来,也和奶奶说的一样:“推完磨就让你们走。”妈妈和老婶不知推完了多少回磨,爷爷和奶奶再不提回黑龙江的事。

生产队分秕花生,老婶对奶奶说:“妈,给我们点花生,我们走。”妈妈问我和姐姐:“你们俩和我到黑龙江,去找你爹。”我们早被奶奶教好了,说:“我们不走,在里城家吃‘果木’。”爷爷赶紧去徐沙包子,挑回两麻袋苹果,往炕上“叽里咕噜”一倒。我和姐姐欢呼着,扑到苹果堆上打滚,更不走了。

奶奶给妈妈和老婶每人分了一小瓢秕花生,一捧炒花生。她们舍不得吃,一直攒着,做好回黑龙江的准备。妈妈做通老叔工作,让他和奶奶要路费。

奶奶刁难,说:“你们两个人只能走一个,只给一个人路费。”

妈妈和老婶去意已决,一个人路费两个人走,走到哪儿算那儿。老婶说:“一个人的路费,只能到哈尔滨前一站三棵树,我再给我哥打电话邮钱。”

那天一早,妈妈抱着妹妹,扛一面袋梢瓜,拿一小包花生。老婶抱着孩子,也和妈妈拿一样的东西。两个人去永宁坐汽车到许屯,坐火车回黑龙江。

她们刚到余联君家房后,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没有任何东西遮雨。妈妈和老婶决不回头,下刀子也走,冒雨上路。他们走到盐场街上,大队书记于成忠说:“你们等雨住了再走吧。”妈妈和老婶不怕雨不住,只怕走不了,还得走。

老婶看见余联君房后有个人往这边跑,像老叔,和妈妈转身就跑。

两个人抱着孩子扛着东西,一口气跑到十里地之外的永宁城大庙前。老叔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商店没开业,老婶门内的女售货员说:“妹妹开门,我们进去换换衣服!”女售货员开门,妈妈和老婶刚进去,老叔追到门外。

老婶把老叔插在门外,推门推不开。妈妈说:“让他进来吧,外面还下雨。”

老叔进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俩还得走一个,商量一下谁走。”

妈妈和老婶都不搭理他,汽车来了,她们开门出去,上了汽车。

老叔一个人都没撵回来,回去没法交代,也跟着上了汽车。

汽车开到了李官车站,雨越下越大。李官大河河水暴涨,汽车过不去,还得开回永宁。老叔讪笑着说:“让你们别走你们非要走,是不是还得回去?”

老婶喊住司机停车,和妈妈下了车。老叔也跟着下了车。

妈妈和老婶不管河多深水多急,抱着孩子背着东西下了河,宁肯淹死。妈妈个子小,抱着孩子的那只手死死拉着老婶,淹死也不回头。

老叔没下河,站在岸边观望,以为两个人过不去河,还得回来。

妈妈和老婶义无返顾,河水没过胸口,孩子只露出脑袋,“哇哇”大哭。

那几天,大队刚放过电影《八女投江》。老叔可能想到其中悲壮的一幕,眼泪直流没动地方。妈妈和老婶终于涉过了大河,水淋淋地上到对岸。

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河水渐渐消退。老叔挽着裤腿过了河,两个人谁都不理他。汽车开了回来,妈妈和老婶上了车,老叔才把另一份路费拿出来。

为了留住妈妈和老婶,奶奶煞费了苦心!老叔坐上回永宁的汽车,妈妈和老婶这才松了口气。一路上,两个孩子都得吃奶。妈妈和老婶带的一点花生舍不得吃,没有粮票买不了饭,只得吃梢瓜。她们在许屯火车站下了汽车,两个人赶紧买了火车票。她们住不起旅店,在阴暗潮湿的票房子里呆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刚上火车,妈妈遇见父亲在山东移民过来的小赵,在兴安岭地区工作。小赵对同伴们介绍说:“这是季霖庭家三姐,是咱们队上的。”

在小赵和同伴们的一路照顾下,妈妈和老婶顺利到达了泰康火车站。

下了车,妈妈又遇见了二舅的同事小侯,是妈妈五舅家的兄弟。

小侯说:“三姐,你们吃没吃饭?”妈妈说:“这一道,我们俩吃面袋里的梢瓜,还剩下半根。”小侯赶紧买来两袋包子:“三姐,你和二嫂先垫一垫。我领你们到我姐姐家,换换衣裳好好睡一觉。我随后给三姐夫打电话,让他来接你们。”没出火车站,妈妈又遇见五舅姥爷兄弟的儿子,正在赶马车拉脚。

他得知妈妈和老婶要回林甸,马上把车卸了,往回送。车刚掉头,二舅的同事小高一眼看见妈妈:“这不是大眼镜妹妹吗?”三舅调到县里,外号叫“大眼镜”。二舅的同事们在泰康学习,听到消息全来了。

他们拦住一辆顺路大卡车,带队的领导让小高和小侯全程护送。汽车到了县城,三舅和三舅妈知道后,赶紧去把妈妈和老婶接回家。

父亲正在乡下蹲点,接到电话后,骑了匹快马,半个小时赶到县城。三姨奶家宽敞,非让二闺女宋桂云把妈妈和老婶接到她家。

父亲埋怨妈妈:“你把两个大孩子一块儿带来多好。”妈妈和老婶只是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第二天,父亲带妈妈、老婶回到张老万屯。我家搬走之后,大瓦房成了生产队食堂。老婶回娘家,妈妈和父亲暂时住在姥爷姥姥家。

队长“老酒糟”和副队长左金堂来了,全屯人都来了。

“老酒糟”对父亲说:“你们家原来住哪儿,现在还住哪儿。”父亲说:“全屯人还得吃食堂,我们俩大人一个孩子,住哪儿都行。”“老酒糟”眼珠子一瞪:“大瓦房已经腾出来收拾干净了,搬过去!”全屯人赶紧回家,送辣椒茄子土豆小米大黄米高粱绿豆应有尽有。妈妈对父亲说:“孩子长大了找对象,千万别找那边人。”妈妈让老婶也搬过来,还像以前住在一块儿。

天冷了,老叔来给老婶送大衣,也拿来了妈妈的大衣。

老叔带的苹果是伏果,一直包在妈妈的大衣里,烂得一塌糊涂。老叔回去之后,左一封电报右一封电报地催,都是“妈病重速归”五个字。

县公安局重新搞外调,父亲大有希望。叔叔用挂号信寄来三张照片。一张是奶奶躺在地上灵床上,一张是爷爷在街上扎“岁头纸”,一张是二爷在街上做棺材。父亲和妈妈抱着孩子,还有姑姑、姑父,一块儿回小西山奔丧。

父亲一走奶奶就有病,用火罐在额头拔了一圈紫印子。妈妈和老婶一走,奶奶一病不起,二爷做好了棺材。父亲他们一回来,奶奶立马起死回生,起来去北海赶海。父亲和妈妈商量,还回不回去,妈妈让父亲决定。

父亲心力交瘁,大病不起,半个月起不来炕。奶奶让叔叔回黑龙江起回“迁移”。父亲大病痊愈,丧失了最后机会,死心塌地在小西山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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