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殿内，光线幽暗，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冰冷的玄色石壁映照着跳跃的烛火，将端坐高位的枯木道人那张枯槁阴沉的脸映照得如同庙里剥落的泥胎，沟壑纵横间透着刻骨的怨毒。
林小凡站在殿下，青衫磊落，枯荣古剑拄地，青铜残鞘沉黯。寂灭力场悄然收敛，却自有一股洗剑池涤荡后、枯荣初成的沉凝气度，与这执法殿的肃杀格格不入。肩头的煤球暗金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枯木道人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钉在林小凡身上，尤其是他背后那截剑鞘，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贪婪与忌惮交织的复杂光芒。他枯瘦的手指敲击着冰冷的黑铁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林小凡，”枯木道人终于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干涩阴冷，“你可知罪？”
“弟子不知，请长老明示。”林小凡声音平静，不卑不亢。恶意标记清晰地感知到对方那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和怨毒。
“哼！”枯木道人冷哼一声，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股金丹修士的威压猛地压下，“不知？砺心小径，众目睽睽之下，恃强凌弱，悍然出手，以阴毒手段重创同门赵虎，致其经脉重损，修为大跌！手段之狠辣，心性之歹毒，令人发指！此乃其一！”
“其二！身为宗主亲传，身居悟剑崖圣地，不思勤修苦练，回报师恩，反而行迹鬼祟，于僻静小径遗落灵石，蓄意引诱同门犯错，其心可诛！此等行径，置宗门法度于何地？置宗主威严于何地？！”
金丹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压向林小凡！殿内烛火剧烈摇曳，空气仿佛被抽空！几名侍立的执法弟子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林小凡身体微微一沉，脚下青石地面发出细微的呻吟。但他腰杆挺得笔直，识海中枯荣古树虚影绿光大放，寂灭剑种嗡鸣旋转，枯荣轮转之力在体内奔涌，硬生生顶住了这股威压！他背后的青铜残鞘表面，几道极其细微的灰暗符文流淌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泽，那无形的寂灭力场虽未扩散，却将侵入身周的威压悄然磨蚀、化解大半。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枯木道人，眼神清澈而锐利：“长老此言，弟子不敢苟同。其一，赵虎于砺心小径，趁弟子不备，悍然偷袭，施展邪法‘百鬼噬魂斩’直取弟子后心要害，意图取弟子性命！弟子被迫自卫反击，何来恃强凌弱、悍然出手？在场散修苏沐晴道友可为见证！赵虎咎由自取，其伤乃其邪法反噬与弟子正当防卫所致，弟子何错之有？”
“其二，遗落灵石，纯属无心之失。弟子新晋内门，前往外事堂领取供奉，途中储物袋口未紧，一枚下品灵石滑落，此乃寻常疏漏。何来蓄意引诱？赵虎心生贪念，见财起意，强取豪夺，其心不正，反诬弟子蓄谋，岂非可笑？”林小凡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力量。
“强词夺理！”枯木道人猛地一拍扶手，黑铁扶手瞬间凹陷下去一个掌印，整个大殿都仿佛震动了一下！“苏沐晴？一个来历不明的散修，其言岂能为证？至于遗落灵石…哼，巧舌如簧！若非你心存歹念，怎会如此巧合遗落于赵虎必经之路？！执法殿自有法眼，岂容你狡辩！”
他眼中寒光暴涨，一股更加凌厉阴冷的杀机锁定了林小凡：“林小凡！你残害同门在前，巧言令色在后！更仗着宗主亲传身份，藐视执法殿威严！数罪并罚，按宗规，当废去修为，打入黑风洞，永世不得翻身！”
“来人！”枯木道人厉喝一声，“将此獠拿下！押入黑狱，听候发落！”
殿门轰然洞开，四名气息凶悍、身着玄铁重甲的执法殿精英弟子如同四尊铁塔般踏入殿内，身上散发着筑基后期的强大波动，眼神冰冷，手中锁链法器嗡鸣作响，朝着林小凡合围而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肃杀之气弥漫！
【叮！】
【缘法奇谭录·卷贰·中州野火篇】
【魍魉构陷，黑狱临头。枯木难燃真野火，青云之外有云天。】
【法旨新临：请于黑狱囚笼中枯坐三日（需引动寂灭剑鞘道韵护持真灵）。馈赠：寂灭力场得‘幽狱淬炼’，范围虽缩，凝练倍增，对神魂类侵蚀抗性大幅提升。（备注：枯坐非罚，乃磨刀之石！）】
看着识海中浮现的任务，林小凡心中冷笑。这枯木老鬼，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想借执法殿之手将他囚禁，再慢慢炮制，夺取剑鞘？甚至可能想拷问出他在洗剑池底的“收获”？
他眼神冰寒，体内枯荣灵力瞬间提升至极限！枯荣古剑在鞘中发出低沉的龙吟！肩头煤球浑身暗金纹路亮起，混沌气息弥漫！他绝不会坐以待毙！即便面对金丹长老和执法殿精英，也要撕开一条血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剑拔弩张之际——
“且慢。”
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瞬间驱散了殿内几乎凝固的肃杀与威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平和。
大殿门口，光影微动。一道身着素白道袍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那里。正是青云宗主——云岚真人！
他面容清癯，目光平和，仿佛蕴含着无尽星海，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便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那四名气势汹汹的执法殿精英弟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原地，手中锁链嗡鸣声戛然而止，看向云岚真人的目光充满了敬畏，慌忙躬身退到一旁。
枯木道人脸色剧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从主位上起身，快步走下台阶，对着云岚真人深深一躬：“不知宗主驾临，有失远迎！属下正在处置这残害同门、藐视法度之徒…”
“事情经过，本座已知晓。”云岚真人打断枯木道人的话，目光扫过殿内，最后落在林小凡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砺心小径之事，赵虎偷袭在先，林小凡自卫反击，情有可原。遗落灵石，查无实证，疑罪从无。”
他声音平缓，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直接将枯木道人的指控消弭于无形。
“宗主！此子心性狠毒，留之恐为宗门大患…”枯木道人心中不甘，急声道。
“枯木长老，”云岚真人的目光转向枯木道人，依旧平和，却让枯木道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被整个天地注视着，“执法之道，首重公允明察。不可因私废公，亦不可因畏而纵。赵虎修习邪法，心术不正，乃咎由自取。你身为执法长老，对座下弟子失察失教，亦有责任。”
枯木道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云岚真人那洞彻一切的目光下，所有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咬牙低头：“是…属下失察，请宗主责罚。”
“责罚暂且记下。”云岚真人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小凡，语气转为温和，“林小凡。”
“弟子在。”林小凡恭敬行礼，心中微松，知道这一关算是暂时过了。
“你虽情有可原，但出手终究重了些。同门相残，无论缘由，皆非宗门所愿见。”云岚真人缓缓道，“你新晋亲传，境界虽固，然根基仍需红尘打磨，心性亦需世事历练。枯坐悟剑崖，终究是闭门造车。”
他顿了顿，声音清朗，传遍大殿：“传本座法旨：亲传弟子林小凡，即日下山，前往中州‘青木城’，协助当地城主府处理近期频发的‘流沙河’妖兽异动之祸。一为历练，二为赎过。功成之后，方可回返悟剑崖。”
下山历练！青木城！流沙河！
林小凡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云岚真人的用意。这既是名正言顺地将他送出枯木道人的势力范围，避开眼前危机；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让他远离宗门漩涡；更是契合了系统任务指向的“中州风云”！流沙河妖兽异动…这恐怕就是第二卷大纲中提到的“下山历练遇奇缘”的起点！
“弟子领命！”林小凡毫不犹豫地躬身应下。
枯木道人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错愕与不甘！他费尽心机设下此局，甚至不惜以赵虎为弃子，就是想将林小凡控制在手中，夺取那截神秘剑鞘！如今宗主轻描淡写一句话，竟直接将人放走了？！去中州？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变数更多！
“宗主！此子…”枯木道人还想再争。
“嗯？”云岚真人淡淡瞥了他一眼，一股无形的威压让枯木道人瞬间噤声，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枯木长老，”云岚真人语气依旧平淡，“你心系宗门法度，本座知晓。然过犹不及。林小凡之事，到此为止。若再生事端…”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剑锋，悬在了枯木道人心头。
枯木道人浑身一颤，脸色灰败，深深低下头，再不敢多言半句：“…属下遵命。”
云岚真人不再理会他，对林小凡道：“下山所需之物，可去外事堂领取。此行路途遥远，凶险难测，望你谨慎行事，莫负宗门期许，亦莫负…你手中之剑的因果。”他的目光再次若有深意地掠过那截青铜残鞘。
“弟子谨记师尊重托！”林小凡肃然道。
云岚真人微微颔首，身影如同水波般缓缓消散在殿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股温和而浩瀚的气息在殿内缓缓流淌，将枯木道人的怨毒与不甘死死压制。
* * *
半日后，青云宗山门之外。
莽莽群山在脚下铺展，云雾缭绕。一条蜿蜒的山道通向远方广袤无垠的天地。山风猎猎，吹动林小凡的青衫与发梢。
他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枯荣古剑负于身后，青铜残鞘用特制的粗布缠绕包裹，收敛了所有气息。腰间挂着内门弟子令牌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储物袋，里面装着外事堂领来的基础灵石、丹药、符箓以及一份标注了青木城方位和流沙河信息的简陋地图。
张铁牛和李小鱼站在山道旁，两人眼圈都有些发红。张铁牛将一个沉甸甸的兽皮包裹塞到林小凡手里，瓮声道：“小凡哥，这里面是俺攒的一些肉干和俺娘给的护身符…你路上小心！等俺和小鱼进了内门，就去中州找你！”他筑基中期的修为已经稳固，只差一个契机。
李小鱼吸了吸鼻子，将一个绣着青竹的精致小香囊递给林小凡：“小凡哥，这是我用静心草做的香囊，能宁神…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她修为稍弱，但眼神坚定。
“放心。”林小凡接过包裹和香囊，心中微暖，用力拍了拍张铁牛厚实的肩膀，又对李小鱼点了点头，“好好修炼，等我回来，带你们去中州见识见识。”
“吱吱！”煤球从林小凡的衣领里探出小脑袋，对着两人挥了挥小爪子，暗金竖瞳灵动。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师弟，看来我们果然有缘同行。”
林小凡回头。只见苏沐晴斜靠在山门旁一株虬劲的古松上，依旧是那身飒爽的玄色劲装，马尾高束，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笑意，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话别。她腰间长剑轻悬，气息悠长深敛。
“苏道友。”林小凡拱手。恶意标记依旧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敌意，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丝同行者的坦然。
“别道友道友的叫了，听着生分。叫我沐晴就行。”苏沐晴站直身体，走到近前，目光扫过张铁牛和李小鱼，点头示意，最后落在林小凡脸上，“枯木老鬼吃了这么大个瘪，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这一路，怕是太平不了。”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正好，我也要去中州，顺路护你一程，就当是…对你那‘野路子’提前投资了。如何？”
林小凡心念电转。苏沐晴实力深不可测，至少是金丹期，有她同行，安全系数大增。而且她性情疏朗，见识广博，对中州也熟悉。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此，便有劳苏…沐晴了。”林小凡从善如流。
苏沐晴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忽然越过林小凡，看向山道下方不远处一个正埋头赶路的身影，扬声喊道：“喂！前面那个书呆子！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们！”
林小凡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儒衫、身形瘦削的青年正沿着山路匆匆向下走。他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几乎比他本人还高的藤编书箱，里面塞满了各种竹简、兽皮卷和线装书册，压得他腰都有些弯。青年面容清癯，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眉头微蹙，似乎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嘴里还念念有词。
听到苏沐晴的喊声，他茫然地停下脚步，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细绳绑着、似乎随时会散架的水晶磨片眼镜，看向这边，眼神有些呆滞和不解。正是之前在坊市有过一面之缘的“书痴”陈砚！
“苏…苏姑娘？”陈砚认出了苏沐晴，显得有些局促，随即目光落在林小凡身上，又看到他背后的剑，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和…警惕？“还有这位…青云宗的师弟？你们这是…”
“我们要去中州青木城，顺路，一起走呗？”苏沐晴大大咧咧地说道，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拍了拍陈砚那沉重的书箱，“你这一箱子‘破烂’，一个人走多危险？正好，这位林师弟可是青云宗主的亲传弟子，跟他一起，安全！”
“宗…宗主亲传？”陈砚推了推眼镜，看向林小凡的目光更加惊疑不定，带着一种学者对未知事物的本能探究，尤其是林小凡背后那截被粗布包裹的剑鞘。他迟疑道：“可是…在下要去‘万卷城’查阅古籍，与青木城方向并非完全一致…”
“哎呀，大方向一样嘛！先结伴走一段，到了分岔口再说！”苏沐晴打断他，一锤定音。
林小凡看着这奇特的组合——飒爽锐利的散修女剑客，背着巨大书箱、满身书卷气的古板散修，还有自己这个带着系统金手指的“野路子仙尊”，以及一只正在消化混沌金精的奇异小兽…这趟中州之行，还没开始，就充满了“惊喜”。
他朝张铁牛和李小鱼最后挥了挥手，不再犹豫，转身踏上了蜿蜒向下的山道。
“走吧。”
一行三人（一兽）的身影，在张铁牛和李小鱼担忧与期盼的目光中，渐渐融入莽莽群山的云雾之中，朝着那充满未知与机遇的中州大陆，迈出了第一步。
山风送来苏沐晴带着笑意的声音：“林师弟，说说呗，你那‘野路子’到底是什么路数？还有你那小兽，昨儿那一下可够厉害的…”
陈砚扶了扶眼镜，小声嘀咕：“苏姑娘，行路当专心，莫要聒噪，恐惊扰了山间精怪或…嗯？前方三里处，似有微弱妖气与灵力波动残留？看这痕迹，像是‘钻地沙蜥’？此物常伴生于…”
林小凡听着身边同伴的交谈，感受着背后枯荣古剑的沉凝和煤球温热的触感，识海中，沉寂了片刻的系统再次浮现出古朴的文字：
【叮！】
【缘法奇谭录·卷贰·中州野火篇】
【野火离青云，燎原势已成。】
【法旨新临：请于抵达青木城前，完成‘野火初燃’：】
【其一：以‘非常规’手段（需引动煤球新能力）驱散或收服一群（≥十只）‘铁喙秃鹫’（常见于流沙河外围）。馈赠：《驭兽粗解·禽篇》残卷。】
【其二：于途中坊市，以‘歪理’说服书痴陈砚，使其心甘情愿借阅《上古异闻杂考》中关于‘混沌金精’的记载三页。馈赠：混沌金精残片微弱感应范围提升。】
【其三：遭遇首次劫修袭击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需利用劫修自身陷阱或手段）。馈赠：随机获得劫修一项‘特色’能力（临时）。】
【备注：野火烧不尽，机缘自上门。前路多魍魉，笑谈付烟云！】
看着这充满“野性”与挑战的新任务，林小凡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弧度。
中州风云，野火燎原。
这路子，果然越走越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