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冬雪下的暖意
第一场雪落下来时,药铺的屋檐下挂起了冰棱。苏禾正帮阿芷把晒干的甘草捆成束,窗外的雪片打着旋儿飘,像无数只白蝴蝶,落在锁心草的叶子上,瞬间融成小小的水珠。
“今年的雪来得早。”阿芷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红,“爹说,瑞雪兆丰年,明年的草药准能长得好。”
老者坐在火塘边,手里转着个核桃,核桃被磨得油光锃亮。“山下的张婶捎信来,说她男人的风湿好多了,想请咱们去喝杯喜酒。”他笑着说,“那口子以前总说药苦,现在倒天天盼着阿芷的药膏。”
苏禾想起张婶男人佝偻着背来药铺的样子,一瘸一拐,眉头皱得像团乱麻。如今竟能下地干活了,心里涌过一阵暖。他把捆好的甘草放进柜里,柜台上摆着新做的冻疮膏,是用猪油和当归熬的,透着股温厚的香。
“苏禾哥,阿芷姐!”门外传来狗蛋的喊声,带着雪粒的脆响。他和丫蛋顶着一头白跑进来,手里捧着个瓦罐,“俺娘煮的红薯粥,让给你们送来。”
瓦罐还冒着热气,红薯的甜混着米香,在屋里散开。苏禾给他们拍掉身上的雪,阿芷舀了两碗粥递过去。丫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墙上的药草图:“阿芷姐,这画的是锁心草吗?俺们在山上见过!”
“是啊。”阿芷摸了摸她的头,“等开春了,带你们去采好不好?”
狗蛋立刻举手:“俺也去!俺认识好多草药,王大爷教的!”
老者在一旁笑:“这俩孩子,比谁都精。”他从怀里摸出两颗糖,塞给他们,“拿去吃,别噎着。”
雪下得大了,药铺里却暖融融的。有村民来买治感冒的药,苏禾给包了紫苏和生姜,还不忘叮嘱:“煮的时候加片葱白,发发汗就好了。”村民掏出几个铜板,笑着说:“还是苏禾懂行,比城里的大夫实在。”
苏禾忽然想起在农业局整理档案的日子,那些报表上的数字,此刻都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他们手里的药包,碗里的粥,脸上的笑。原来最实在的“成效”,从不在报表里,在这些烟火气里。
傍晚时,哑婆婆来了。她裹着件旧棉袄,头上包着块蓝布,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些冻得硬邦邦的山楂。“给孩子们的。”她把篮子往桌上一放,声音被冻得有点哑,“煮水喝,暖肚子。”
苏禾给她倒了杯热茶,里面加了片生姜。“雪大,别再往山上跑了。”他说。
哑婆婆喝了口茶,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雪。雪落在药铺门口的薄荷上,给绿芽盖了层白被子,倒像幅画。她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布人,递给苏禾:“这个,保平安。”
布人是用锁龙藤的纤维编的,身上缠着根红绳,绳结是守岁的记号。苏禾接过来,沉甸甸的,像握着个小小的太阳。
夜深了,雪还没停。苏禾坐在灯下,看着那个布人,忽然想起赵老汉的平安扣。一样的朴素,一样的带着人的体温,一样的,在这寒冷的冬夜里,透着股安定的暖。
阿芷在收拾药柜,老者已经睡下了,鼻息均匀。窗外的雪簌簌地落,像在给大地唱摇篮曲。苏禾知道,明天一早,推开窗,准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地里的草药盖着雪被,正悄悄积蓄着力量,等着开春时,发出新的芽。
而这药铺里的暖,这药香里的人,这冬雪下的盼,就是他在这世间,找到的最实在的“平安”。不需要玄奥的境相,不需要宏大的概念,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守着,就很好。
灯花爆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响。苏禾吹灭灯,躺在床上,听着雪落的声音,像听着时光在轻轻呼吸。他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有新的药要碾,有新的人要来,有新的暖意,在这药香里,慢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