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毁完醉仙楼的毒药时,天已大亮。长安城的戒严令还在继续,玄案司的弟子们挨家挨户通知,让百姓暂用河水,同时组织人手清理被污染的水井。街头巷尾虽仍有零星的恐慌议论,但在裴长史的调度下,总算没出大乱子。
阿竹和木灵回到玄案司时,陈老正趴在一张巨大的地图上,用朱砂笔圈画着什么。地图上标注着长安周边的城镇,从京兆府到同州、华州,密密麻麻画了七个红点。
“这是……”阿竹凑过去看。
“七星锁魂阵的七个阵眼。”陈老指着红点,“镜灵刚才跟我说了阵法的事,我翻了玄案司的旧卷宗,果然找到了记载。这阵法是三百年前谢先生的先祖布下的,说是为了镇压关中的邪祟,其实是为了收集怨气,滋养锁魂镜。”
木灵皱眉:“收集怨气?那要是和毒药结合……”
“怨气会加速毒药的扩散,让中毒的人更快失去理智,甚至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裴长史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密报,脸色凝重,“刚收到消息,同州已经出现了中毒者,症状和我们预想的一样,狂躁不安,见人就咬。”
阿竹的心沉了下去:“看来墨尘没说谎,毒药真的和阵法勾连起来了。”
“七个阵眼,现在已知同州出事,剩下的六个还不知道情况。”陈老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红点,“按照阵法记载,七个阵眼分别对应北斗七星,彼此相连,只要一个阵眼被激活,其他阵眼就会陆续有反应。我们必须在所有阵眼启动前,找到阵眼的具体位置,毁掉它们。”
“可卷宗里没写阵眼在哪?”阿竹问。
“只写了大致方位,都是些有古刹或古墓的地方。”陈老叹气,“三百年过去,很多地方早就变了模样。”
镜灵的声音突然在阿竹脑中响起:“我知道其中一个阵眼的准确位置。长安城南的香积寺,寺里的多宝佛塔下,藏着‘天权’阵眼。”
阿竹眼睛一亮:“镜灵说,香积寺的多宝佛塔是天权阵眼!”
裴长史立刻起身:“我带一队人去香积寺,你们呢?”
“我和木灵去查华州的阵眼,那里有座废弃的周王墓,卷宗里提过一句。”陈老收起地图,“阿竹,你留在长安,配合弟子们处理后续,同时盯着剩下的几个阵眼消息,我们保持传讯符联系。”
安排妥当后,裴长史和陈老各自带队出发。阿竹站在玄案司的门楼上,看着他们的队伍消失在城外的官道上,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镜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心长安城里的动静。七星阵的中枢,未必在城外。”
“中枢?”阿竹一愣,“你的意思是,还有一个总阵眼?”
“嗯。”镜灵的声音带着回忆,“当年布阵时,谢先祖说过,七星锁魂阵的核心在‘人心’,但我总觉得,他藏了个真正的中枢阵眼,就设在长安城里。”
阿竹低头看向熙攘的街道。人心是阵眼?这话说得玄乎,但仔细想想,百姓的恐慌、怨气,不正是在无形中滋养着阵法吗?可真正的中枢阵眼会在哪?
他回到书房,翻找出所有关于香积寺和多宝佛塔的记载。其中一本地方志里提到,多宝佛塔建于隋代,塔身刻满了星纹,塔顶的鎏金宝瓶曾在贞观年间失窃,后来不知被谁送了回来,只是瓶身上多了一道裂痕。
“鎏金宝瓶……”阿竹想起星图玉佩上的星纹,“难道瓶身的裂痕是人为的,用来藏匿阵眼的机关?”
正想着,一个弟子匆匆跑来:“阿竹哥,城西的水井清理得差不多了,但刚才在井底发现了这个。”弟子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铜片,上面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边缘还有细小的齿轮。
阿竹接过铜片,触手冰凉。铜片的背面刻着一个“枢”字——正是北斗七星中的天枢!
“这是阵眼的信物?”阿竹心头一动,“从哪个井里挖出来的?”
“就是最早被投毒的那口井,在布政坊。”
布政坊……阿竹猛地想起爹的账册里提过,那里曾是缥缈阁在长安的第一个据点。难道中枢阵眼就在布政坊?
他立刻带着弟子赶往布政坊。那口井已经被清理干净,井口围着不少百姓。阿竹让人散开,亲自下到井底。井底潮湿阴冷,井壁上长满了青苔。他仔细摸索,在井壁的一侧摸到一块松动的砖石,抠开砖石,里面果然藏着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铜制的罗盘,罗盘中央刻着一个“中”字。
“找到了!”阿竹将罗盘取出,罗盘的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城南的方向——正是香积寺的位置。
看来这罗盘能感应其他阵眼的位置。阿竹刚想爬出井,却听到井口传来一阵异动,紧接着,一块巨石“轰隆”一声砸了下来,正好堵死了井口!
“谁?!”阿竹大喊,却没人回应。他抬头看向井口,只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几颗散落的碎石。
有人想把他困死在井底!
阿竹心里一紧,摸了摸怀里的星图玉佩。玉佩安静地躺着,镜灵似乎又陷入了沉睡。他试着推动巨石,可巨石纹丝不动。井壁光滑,无处借力,难道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脚边的罗盘突然剧烈转动起来,指针疯狂地指向西方,罗盘中央的“中”字发出红光。
“西方?”阿竹看向井壁西侧,那里的青苔似乎比别处更厚。他用短刀刮去青苔,露出后面的石壁,石壁上竟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形状正好和之前找到的铜片吻合。
阿竹将刻着“枢”字的铜片嵌进凹槽,只听“咔哒”一声,井壁突然震动起来,西侧的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里隐约有微光传来。
“原来是这样……”阿竹松了口气,走进通道。看来这井底不仅藏着中枢阵眼的罗盘,还连着一条密道。
密道里弥漫着尘土的气息,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有一盏长明灯,不知燃烧了多少年,依旧亮着微弱的光。阿竹顺着密道往前走,心里越来越疑惑:这条密道通向哪里?刚才堵死井口的人,又是谁?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密道尽头出现一扇木门。阿竹推开木门,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等适应了光线,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禅房里,禅房的窗户正对着一座高耸的佛塔——正是香积寺的多宝佛塔!
他竟然通过密道,从长安城里直接到了香积寺!
而禅房的蒲团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个鎏金的宝瓶,正是裴长史!
“裴长史?”阿竹惊讶地喊了一声。
裴长史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手里的宝瓶正散发着黑色的雾气,笼罩着他的全身。
“你来了。”裴长史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诡异的回响,“七星阵的最后一块拼图,就等你来补全了。”
阿竹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短刀:“你不是裴长史!你是谁?!”
裴长史(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东西)笑了起来,笑声在禅房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阴冷:
“三百年了,终于有人能通过密道来到这里……周阿竹,多谢你送来了中枢罗盘。现在,该让七星锁魂阵,彻底觉醒了。”
他举起鎏金宝瓶,瓶口对准多宝佛塔,黑色的雾气如潮水般涌向塔身。
阿竹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终于明白,镜灵说的“人心是阵眼”是什么意思了。
而被阵法控制的“人心”,竟然是裴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