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恒再次来访,带来的并非新的仇人线索,而是一套做工极其考究的骑射服。
“北境传来军报,局势似有变化。本王需亲自前往督军,稳定局势。”李恒将衣物放在桌上,目光落在萧景汐清冷的脸上,“姑娘武艺高强,又曾在北境生活,熟悉边关情势。不知可愿随行,助本王一臂之力?”
他语气温和,带着商量的口吻,眼神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深意。
萧景汐看着那套象征着卷入权力漩涡的骑射服,心中冷笑。助他一臂之力是假,想将她牢牢绑在他的战车上,利用她来对付萧景淮,甚至必要时作为牵制萧景淮的筹码,才是真。
顾清辞的记忆让她对这等权谋算计再熟悉不过。她厌恶成为棋子,但眼下,借助李恒的力量前往北境,确实是查明当年真相、甚至接近某些“仇人”的绝佳机会。
她面上不动声色,伸手抚过骑射服冰凉的织锦面料,抬眸看向李恒,眼神平静无波:“殿下麾下能人辈出,何须我一介女流相助?更何况,我与镇北侯关系特殊,殿下就不怕我临阵倒戈?”
李恒微微一笑,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说:“姑娘是聪明人,当知孰轻孰重。萧景淮行事暴戾,囚你辱你,更与你的血海深仇脱不开干系。而本王,可助你复仇,亦可予你尊荣。”他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至于临阵倒戈……姑娘若真想对他不利,昨日瀑布边,那一匕首就不会偏开要害了,不是吗?”
萧景汐心头猛地一凛。他竟看得如此清楚!果然,能参与夺嫡的,没有一个简单角色。
她压下瞬间翻涌的情绪,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依据顾清辞记忆里对那些“霸道男子”的分析,冷静开口:“殿下既知我恨他,便该明白,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死得痛快。囚禁之辱,逼迫之恨,自然要慢慢清算。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意的一切——权势、兵马、乃至他在意的人,一点点失去,岂不更快意?”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套骑射服,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被冒犯的冷傲:“至于随行殿下……可以。但我需要独立的营帐和行动自由,并非殿下麾下听令的卒子。殿下若应允,我便随你去北境,为你‘参详’军务,顺便……了结我的私怨。”
李恒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恨意与算计的冰冷光芒,非但不疑,反而更加满意。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一把足够锋利,且有明确目标的刀。
“好!就依姑娘所言!”李恒抚掌,“独立的营帐与自由,本王允了。希望姑娘……不要让本王失望。”
目的达成,李恒心情颇佳地离去,开始安排北上事宜。
萧景汐在他转身后,脸上的冰冷瞬间褪去,只剩下疲惫与一丝茫然。她刚才那番话,半真半假。恨意是真的,但那“慢慢清算”的狠戾,更多是表演给李恒看的伪装。可为何,在说出“他在意的人”时,心头会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微不可查的刺痛?
她走到窗边,清晨的阳光洒在庭院里,却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昨夜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再次浮现,带着某种熟悉的、令人心慌的气息。
几乎在李恒决定带萧景汐北上的同时,消息便已传到了萧景淮耳中。
“主子,三皇子已下令,三日后启程前往北境,大小姐……随行。”暗卫首领沉声汇报。
萧景淮靠在榻上,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苍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北境……”他低声重复,唇边扯出一抹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笑,“李恒倒是会选地方。”
那里是他的根基,也是即将燃起战火的前线。李恒带阿姐去那里,是想在战场上借刀杀人,还是想利用阿姐来胁迫他?
无论哪种,都触了他的逆鳞。
“我们的部署如何?”他问向一旁的副将。
“回侯爷,北境沿线我们的人已接到密令,会暗中关注大小姐的动向,确保其安全。只是……三皇子此行带了大量亲卫,我们的人若靠得太近,恐被发现,反而对大小姐不利。”
萧景淮闭上眼,脑中飞速盘算。他如今重伤未愈,无法亲自前往,强行拦截风险太大。李恒正愁找不到借口对他发难。
“传令下去,”他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的疯狂,“动用‘暗桩’,混入三皇子亲卫队伍,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她的安全。若有危急,可亮明身份,优先带她撤离。”
“侯爷!‘暗桩’是我们埋得最深的棋子,一旦动用,多年心血可能毁于一旦!”副将惊道。
“心血?”萧景淮嗤笑一声,目光扫过自己身上狰狞的伤口,“若她有事,我要这心血何用?”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与偏执:“还有……让她知道,北境风沙大,让她……保重。”
他不能亲自护在她身边,只能以这种隐秘的方式,将自己的关心与守护,传递到那片即将再起烽烟的土地上。
副将看着自家侯爷苍白而坚定的侧脸,心中叹息,终究领命而去。
密室中重归寂静,萧景淮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再次崩裂的伤口,鲜血蜿蜒而下。
阿姐,北境再见时,你又会用怎样的眼神看我?
是顾清辞的冰冷,还是……会有一丝,属于萧景汐的痕迹?
他握紧拳头,任由刺痛蔓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底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名为“恐惧”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