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小区的地下供暖中心,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刺鼻的机油味和金属的冷腥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巨大的中央锅炉像一头死去多时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窝在那里,曾经澎湃的热力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铁壳。
几名银鬃铁卫带来的工程师围着复杂的管线和阀门,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
“不行,布洛妮娅大人。”为首的老工程师摘下油污的手套,满脸颓然地对布洛妮娅摇了摇头,“所有的主控阀门都卡死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锈蚀了。
而且……能源传导核心的线路被切断了,切口很平整,不像是自然老化断裂,更像是……人为的。”
“人为的?”杰帕德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不自觉地握紧,“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破坏?”
老工程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从现场的痕迹来看,可能性很大。”
这个结论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如果说机械故障是天灾,他们还可以齐心协力去抢修。但如果是人为破坏,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意味着,就在他们为贝洛伯格的新生而欢欣鼓舞时,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着一枚锈蚀的齿轮,试图让整个城市重新陷入混乱与对立。
“会是谁?”希儿的声音冰冷,她环视着四周,那双紫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仿佛要将隐藏在暗处的黑手揪出来撕碎,“是埃斯蒙德那帮老家伙贼心不死?”
“埃斯蒙德和他几个主要的同党,目前都在我的监控之下。”杰帕德沉声说道,否定了这个猜测,“他们被派去下层区后,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他们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潜入守备森严的行政区,精准地破坏这里的供暖系统。”
布洛妮娅的眉头紧紧锁起。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不是埃斯蒙德,那会是谁?那些在就职典礼上被黄岚吓破了胆的议员?
他们更像是墙头草,不像有这种胆量和执行力的人。
那么,是那些因为上下层区融合而利益受损的旧贵族?有可能,但他们行事向来隐秘,很难抓到把柄。
线索,似乎就此中断了。
“让我来看看吧。”一个清脆悦耳,又带着几分慵懒洒脱的女声从入口处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希露瓦·朗道,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朋克风外套,背着一个巨大的工具箱,施施然地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黄岚、丹恒、三月七和星。
“希露瓦姐姐!”布洛妮娅像是看到了救星。在机械领域,整个贝洛伯格,恐怕没人比希露瓦更专业了。
“情况我听说了。”希露瓦没有多余的寒暄,她走到那台巨大的锅炉前,戴上一副护目镜,开始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为病人做检查一样,这里敲敲,那里听听。
三月七则好奇地凑到一个被切断的线路旁,拿出相机“咔嚓”拍了一张:“哇,切口好整齐哦!这是用什么切的?激光剑吗?”
星也蹲了下来,用手指戳了戳那个切口,然后一脸严肃地对黄岚说:“报告,我尝不出来。没有味道。”
黄岚:“……”
他没有理会两个活宝,而是走到了那几个被工程师认定为“卡死”的主控阀门前。他没有像工程师那样试图用蛮力去转动,只是伸出手指,在冰冷的阀门表面轻轻拂过。他的指尖似乎带着某种奇特的感知力,在几个不起眼的连接处稍作停留。
“这手法,有点意思。”黄岚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黄岚先生,您发现了什么?”杰帕德立刻问道。
“这不是普通的锈蚀。”黄岚的目光落在阀门连接处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上,“有人从这里,注入了一种特制的化学药剂。这种药剂会快速催化金属氧化,但又不是简单的生锈,它会形成一种晶体结构,像胶水一样把阀门的内部结构彻底锁死。至于切断线路的……也不是什么利器。”
他指了指线路断口处残留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焦黑痕迹,“是高频声波。用特定的频率,让金属产生共振,从而在最脆弱的点上断裂。干净利落,而且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在场的所有工程师都听得目瞪口呆。这些名词和手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知识范畴。
希露瓦也从锅炉那边直起身,她摘下护目镜,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说得没错。而且这种化学药剂和声波切割技术……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哪里?”布洛妮娅追问。
“可可利亚的……秘密实验室。”希露瓦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名字让空气再次凝固,“那是她用来研究裂界生物和古代遗物的地方。里面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甚至是被禁止的技术。负责管理那个实验室的,是一群思想极其保守、只效忠于她个人的技术官僚。”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布洛妮娅的脑海中浮现出几张模糊的面孔。那是些在克利珀堡深处,总穿着白色研究服,神情倨傲,除了可可利亚的命令谁都不听的技术人员。
他们是旧秩序最忠实的拥护者,也是可可利亚意志最彻底的执行者。
可可利亚死后,布洛妮娅忙于稳定大局,暂时将这些人搁置了。
她以为他们只是技术人员,翻不起什么风浪。现在看来,她大错特错了。
这些人,不像埃斯蒙德那样追求权力,他们没有政治野心。
他们只是单纯地憎恨“改变”。在他们看来,布洛妮娅的所作所为,是对可可利亚理念的彻底背叛。
他们要破坏的,不是布洛妮娅的威信,而是她所代表的“新秩序”本身。
“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谁上台,也不是为了夺权。”黄岚淡淡地总结道,仿佛印证了布洛妮娅的猜想,“他们只是想证明一件事——你们不行。
上层和下层无法融合,离开可可利亚的道路,贝洛伯格只会变得更糟。
他们要用一场混乱,来‘殉道’他们心中所谓的‘正确’。”
这种纯粹出于理念的破坏,远比出于利益的争夺更加棘手和危险。
“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了。”布洛妮娅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克利珀堡的旧档案室下面,有一条废弃的备用能源通道,可以直接通往行政区的各个地下枢纽。那里……是他们的老巢。”
“那还等什么!”希儿已经握紧了手中的镰刀,战意盎然,“把他们揪出来!”
“不急。”黄岚拦住了她,他转头看向布洛妮娅,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大守护者大人,这出戏的开场很热闹,现在轮到你来决定,该怎么收场了。”
他将舞台,重新交还给了布洛妮娅。
布洛妮娅迎着他的目光,心中那丝因危机而产生的慌乱,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她看着眼前的同伴们——忠诚的杰帕德,果决的希儿,专业的希露瓦,还有……总能在关键时刻为她拨开迷雾的黄岚。
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希露瓦姐姐,供暖系统,多久能修复?”她首先问道。
“给我三个小时。”希露瓦拍了拍工具箱,自信满满,“只要把这些恶心的晶体清理掉,再重新接上线路,这台老伙计还能再战一百年。”
“好。”布洛妮娅点点头,然后转向杰帕德,“杰帕德,封锁所有通往旧档案室的出口,但不要打草惊蛇。”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希儿身上。
“希儿,你和我一起去。有些人,需要亲眼看到他们守护的‘理念’,正在伤害哪些人。”
一场无声的博弈,即将迎来最终的摊牌。而这一次,布洛妮娅不再是被动应战的棋子,她要成为执棋的人。